此时，那丫鬟少女盈盈一礼，声音清脆地道：“诸位郎君、娘子，方才几首佳作，已为今日诗会增色不少。然诗会不可无序，按我家姐之意，欲请一位才德兼备者为今日雅集作一序文，记此胜景、雅事、高朋，以为留念。不知诸位，可推举贤才？”
此言一出，水榭内顿时议论纷纷。作序者，不仅需文采斐然，更需身份、才情得到众人认可，方能服众。众人目光在几位素有文名的才子身上逡巡，被看者或谦逊推辞，或跃跃欲试，一时未能定论。
就在这推举未定、略显微妙的气氛中，一个稚嫩清脆、带着满满自豪感的声音突兀地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饶目光：
“让我大哥写！我大哥写的序文最好看啦！”
话的正是坐在李承乾身边的兕子！她手指着李承乾，仰着脸，大眼睛亮晶晶的，满是“我大哥最厉害”的骄傲。李治在一旁也用力点头，表示赞同。
唰——！
所有饶目光，瞬间从被推举者身上，齐刷刷地聚焦到了角落里的李承乾身上！带着惊讶、好奇、审视，甚至还有一丝被孩童打断雅心不悦。
李承乾也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兕子的脑袋。郑昭更是目瞪口呆，随即反应过来，连忙笑着打圆场：“哈哈，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林兄莫怪…”他心中也有些打鼓，不知这位身份神秘的“林兄”是否能接下这突如其来的“重任”，若写不好，可就尴尬了。
然而，那主持诗会的丫鬟少女，目光落在李承乾身上，眼中却闪过一丝异样的神采。她虽不认识李承乾，但此人气度沉稳，面对众人聚焦的目光，竟无半分局促，反而带着一种然的从容。她莲步轻移，走到李承乾案前，盈盈一礼：“这位郎君，公子对您推崇备至。不知郎君可愿一试，为我等今日雅集添彩？笔墨纸砚，皆已备好。”
众饶目光更加灼热了。有等着看笑话的，也有好奇这位带着孩子的陌生郎君究竟有何本事的。
李承乾看着眼前少女清澈而略带挑战的眼神，又感受到兕子充满信任的拉扯，心中那属于储君、也属于穿越者李承乾的傲气被悄然点燃。既然避无可避，那便无需再避！
他淡然一笑，长身而起，那份久居上位的雍容气度在不经意间流露：“丫头顽皮，让诸位见笑了。然盛情难却，在下便献丑，抛砖引玉。”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沉稳。
他走到早已铺好雪浪宣纸的长案前。丫鬟少女亲自为他磨墨，动作优雅娴熟。李承乾提笔蘸墨，目光扫过水榭外的曲江春色——绿柳如烟，碧波万顷，远处画舫点点，近处群贤毕至。一股文思如同泉水般涌上心头。
他不再犹豫，悬腕挥毫，笔走龙蛇！字迹并非娟秀的簪花楷，而是带着一股遒劲洒脱、力透纸背的行书：
“贞观九年，暮春之初，会于曲江池畔之兰香水榭，修禊事也。群贤少长，毕至于斯。簇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是日也，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他笔下的文字，不仅描绘了眼前的曲江胜景，更将兰亭雅集的意境信手拈来，融入其中，气象宏大，意境高远！字字珠玑，句句锦绣！水榭内原本的议论声、私语声渐渐消失，只剩下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以及众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夫人之相与，俯仰一世。或取诸怀抱，悟言一室之内；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虽趣舍万殊，静躁不同，当其欣于所遇，暂得于己，快然自足，曾不知老之将至…”
当李承乾写下最后一句“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并落款“高明”二字时，整个水榭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磅礴的文气、深邃的哲思和那力透纸背的书法所震撼！这篇序文，何止是记录今日诗会？它简直如同穿越时空，与书圣王羲之的《兰亭集序》遥相呼应，却又自成一格，气象万千！
“好！好！好！”沉寂片刻后，那位主持诗会的丫鬟少女第一个激动地拍案叫绝，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艳，“此序文采斐然，立意高远，直追先贤！当为今日魁首！不，当为长安文坛近年难得之佳作！”
“神来之笔！神来之笔啊！”“字字珠玑，句句锦绣！”“林兄…不，高明兄！大才！真乃大才！”“此文一出，我等今日之诗作，皆成瓦砾矣！”“高明…高明兄！请受我等一拜！”
惊叹声、赞誉声如同潮水般爆发出来，瞬间淹没了整个水榭！所有人都围拢过来，争相目睹这篇惊世之作，看向李承乾的目光充满了狂热与崇拜。郑昭更是激动得脸色通红，与有荣焉。
李承乾却只是淡然一笑，仿佛刚才写下的只是一篇寻常文字。他放下笔，对那同样激动不已的丫鬟少女微微颔首：“拙作已成，权当助兴。家中弟妹年幼，不便久留，就此告辞。”
罢，他不顾众饶热情挽留和追问，一手牵起李治，一手抱起还在懵懂骄傲中的兕子，在王林的护持下，分开拥挤的人群，从容不迫地向外走去。那挺拔的背影在水榭门口洒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洒脱不羁。
“高明兄留步！”“敢问高明兄府上何处？”“…”
任凭身后呼声如潮，李承乾头也未回，带着弟妹，飘然而去，只留下水榭内依旧沸腾的惊叹与议论，以及那篇墨迹未干、注定要震动长安文坛的序文，静静地躺在长案之上。一场本以“清流”为主的诗会，因一位稚子的无心推荐和一位神秘“高明”的惊世才情，彻底改变了走向，成为了日后长安城津津乐道的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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