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紫禁城，乾清宫。
大明王朝的政治心脏，此刻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年近四旬的弘治皇帝朱佑樘，面沉如水地端坐在龙椅之上。
他的面容儒雅，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但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让满朝文武心惊胆战的寒光。
阶下，内阁首辅刘健，次辅李东阳、谢迁，以及六部九卿的核心大臣们，全都屏息凝神，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一名太监正用尖细却又因恐惧而微微发颤的声音，诵读着一份刚刚由八百里加急从山西大同送抵京城的奏折。
那奏折，正是出自兵仗局郎中宋濂之手。
“……臣奉旨查验代王朱衡所献之燧发枪，其技艺之精，威力之大，远胜我朝神机营火铳数倍……其所用之‘焦炭炼钢法’，化腐朽为神奇，乃冶炼之大道……”
读到这里，殿内的大臣们还只是微微有些骚动。
兵部尚书林远山，也就是林婉清的父亲，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他已经从女儿的密信中，提前得知了燧发枪的部分情况，但从宋濂这个专业官员口中得到确认，震撼感依旧强烈。
然而，当太监继续读下去时，整个大殿的空气，瞬间被点燃了。
“……六日前，代王府内院，忽闻雷之声，地动山摇。臣与孙工惊骇前往，见代王亲铸一炮，名曰‘镇海’……”
“其形制之美，非凡俗之物。其声之巨，可裂苍穹。其威之猛，一炮可糜烂八百步开外！”
“轰！！！”
太监的话音未落，整个乾清宫彻底炸开了锅！
“八百步？！这……这怎么可能！”
“宋濂疯了吗？他可知欺君是何等大罪？！”
“我朝最精锐的红夷大炮，极限射程也不过五六百步，且毫无准头可言！八百步……一派胡言！”
“藩王！私造重炮！这是谋反！赤裸裸的谋反啊！陛下，请速发兵，将此獠擒拿问罪！”
一名言官激动地冲出队列，叩首于地，声泪俱下。
瞬间，附和之声四起。
尤其是一众文官，看向朱家宗室的眼神本就带着警惕，此刻更是如同看到了洪水猛兽。
一个拥有燧发枪的藩王，已经足够让人忌惮。
现在，他又搞出了射程八百步的“神炮”？
这还撩！
再让他发展下去，是不是就要带兵进京，“清君侧”了？
龙椅之上，弘治皇帝的脸色愈发阴沉。
他没有看那些激动的言官，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兵部尚书林远山和五军都督府的几位老将。
“林爱卿，诸位都督，你们怎么看？”
林远山出列，神情凝重地拱手道：“陛下，宋濂为人方正，孙工更是痴于技艺，两人联名上奏，断不至于凭空捏造。此事，恐怕十有八九是真的。”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都督也沉声道：“陛下，若真有此炮，于我大明而言，乃国之重器！收复河套，荡平倭寇，皆指日可待！”
他的话，代表了军方将领们的普遍心声。
管他是不是藩王造的，只要东西是好的，能打胜仗，那就是好东西！
文官们立刻反驳：“糊涂！慈神器，怎可掌握于一藩王之手？此乃心腹大患！今日他能献炮，明日他就能将炮口对准京城！”
“没错！必须立刻削其爵位，收缴所有图纸工匠，将此技术牢牢掌握在朝廷手中！”
大殿内，瞬间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一派主张严惩，以绝后患。
一派主张安抚，以图利器。
双方争吵不休，唾沫横飞。
“够了！”
弘治皇帝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拿起那份奏折，目光落在了最后几行字上。
“……代王言，愿为陛下铸‘镇海神炮’十门，以扬国威。然材料不精，需朝廷拨付百炼精钢万斤，西域精铜五万斤，上等硫磺、硝石各千斤……”
弘治皇帝的嘴角，勾起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弧度。
要东西？
要的还是如此海量的军用物资？
这个皇侄，有点意思。
他不是单纯的炫耀武力，也不是愚蠢地想要造反。
他这是……在做交易！
他用一份让整个朝廷都无法拒绝的诱惑，来换取他发展壮大的资本。
“传旨。”
弘告皇帝缓缓开口。
“着锦衣卫指挥使，协同兵部、工部，即刻启程前往大同。”
“名义是，‘查验神炮，予以嘉奖’。”
“告诉代王，他要的东西，朕可以给。但朕要亲眼看到，他所言非虚。”
皇帝的旨意，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不惩罚？反而要去嘉奖？
但细细一品，又觉得其中寒意森森。
锦衣卫！
皇帝的亲军！最锋利的爪牙！
派他们去，名为“查验”，实为“监视”与“威慑”！
如果那“镇海神炮”是真的，锦衣卫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将技术和工匠带回来。
如果那炮是假的，是代王在虚张声势……
那么等待他的，将是锦衣卫的雷霆手段！
“陛下圣明！”
无论心里怎么想，满朝文武都齐齐跪拜下去。
林远山的心，却沉了下去。
他知道，皇帝这一手，是阳谋。
他更知道，女儿林婉清，此刻恐怕还在代王府！
锦衣卫是什么德性，他再清楚不过。一旦起了冲突，刀剑无眼，女儿身处其中，万一……
他不敢再想下去。
退朝之后，林远山立刻返回府邸，写了一封密信，用最高级别的加密方式，通过最隐秘的渠道，发往大同。
信上只有八个字：
“子亲军至，万事皆心。”
……
与此同时。
代王府，后山基地。
朱衡完全不知道，他点燃的那一声炮响，已经在千里之外的京城，掀起了怎样一场滔的风暴。
他此刻，正全身心地投入到一项全新的、更加伟大的工程之郑
——建造500吨水压机！
在他的面前，是一片被平整出来的巨大空地。
数百名工匠和劳力，正在他的亲自指挥下，热火朝地忙碌着。
“一号基坑！深度再加三尺！底部必须用三合土夯实，我要它比磐石还硬！”
“传我的命令！让周山把所有高炉都给我发动起来！我要钢！大量的高品质钢材！用来浇筑主承力框架！”
“所有齿轮和传动轴的加工，必须由我亲自验收！公差超过0.1毫米的，全部回炉重造！”
朱衡手持一张巨大的图纸，不断地发出指令。
他的双眼布满血丝，声音嘶哑，但精神却处于一种极度的亢奋之郑
王五和周山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记录板，将他的每一个命令都一丝不苟地记录下来，然后迅速传达下去。
他们完全看不懂图纸上那些复杂到令人头皮发麻的结构。
他们只知道，殿下，要造一个能够“像揉面团一样揉捏钢铁”的大家伙。
这个形容，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极限。
但他们选择无条件地相信。
因为，是殿下，创造了燧发枪。
也是殿下，召唤出了“战争之神”。
殿下，无所不能！
在朱衡的规划中，这台水压机将是整个基地的心脏。
它由一个巨大的主液压缸、四个辅助立柱、一个活动横梁和一个坚固的底座构成。
其动力来源，暂时无法使用蒸汽机，朱衡便设计了一套巧妙的、利用水车和杠杆原理的蓄能增压系统。
虽然效率低下，但足以驱动这台史前巨兽。
整个工程浩大无比，光是浇筑那几个关键的承重部件，就几乎要耗尽基地内所有的钢铁储备。
但朱衡毫不在意。
他知道，这是一笔绝对值得的投资。
一旦水压机建成，他将拥有这个时代无人能及的金属加工能力。
他可以锻造出一体成型的、更加巨大的炮管！
他可以冲压出标准化的、更加坚固的铠甲！
他甚至可以为未来的蒸汽机，锻造出能够承受高压的汽缸！
这，才是真正拉开时代差距的基石！
就在朱衡全身心投入建设之时，一名亲卫匆匆跑来。
“殿下！京城密信！”
朱衡接过那个的蜡丸，展开信纸。
看到上面那熟悉的、清秀而有力的字迹，以及那八个字时，他的瞳孔微微一缩。
“子亲军至，万事皆心。”
是林婉清。
朱衡捏着信纸，嘴角缓缓上扬。
“锦衣卫？来得好快。”
他没有丝毫的惊慌，反而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战意。
“看来，朕的这份‘大礼’，皇帝很‘喜欢’啊。”
他转过身，看着那初具雏形的巨大基坑，以及周围忙碌的众人，眼中闪过一丝傲然。
“传令下去，加快进度！”
“朕要让京城来的使们看一看，什么，才叫真正的……”
“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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