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芽被他看得心头发颤，微微低下头：
“躲过了秦姐，还有王姐、李姐……总是要见的。”
大公子坐起身，靠在枕头上，深深地看着春芽的眼睛，语气异常坚决：
“我不想去，不想见什么秦姐、李姐。我谁都不想见。”
春芽轻轻叹了口气：“您若真‘病’了，秦姐知道了，不定更要亲自来栖迟院探望您了。那岂不是更麻烦？”
大公子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嫌弃：“谁要她来栖迟院？这儿不欢迎她！”
他顿了顿，对春芽，“你让碧玉去回老太太，就我昨晚偶感风寒，身子不适，今日实在不宜见客，恐过了病气给姐和老太太。
这几日，我需静养，谁也不见。”
春芽看着他这副打定主意耍赖的样子，心里又是无奈，又隐隐泛着一丝自己也不清的甜。
她只得点点头，出去对等在外面的碧玉如此吩咐了。
老太太院里，正和秦姐着话，气氛融洽。
碧玉进来，恭恭敬敬地把大公子“偶感风寒”、“恐过病气”、“需静养不见客”的话一五一十地回了。
秦姐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了下去，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显得有些难堪。
老太太听完，眉头也皱了起来，脸上掠过一丝不悦。
但终究没什么重话，只沉声道：“知道了。让他好生养着，务必尽快康复。”
秦姐又勉强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老太太院里的热闹，似乎也随着秦姐的离开，冷清了几分。
春芽打发碧玉去回话后，心里那点甜丝丝的感觉还没散尽，就被现实兜头浇了一瓢凉水。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大公子这“病”能装几？老太太那儿已经明显不快了。
秦姐那边，知府千金被这么明晃晃地拒了，心里能没点疙瘩？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
大公子这“风寒”一“养”就是三。
老太太那边没再派人来催。
大公子起初还觉得清静，后来也躺不住了，在屋里烦躁地踱步，书也看不进去。
这午后，春芽刚服侍他用完药，其实就是些安神的汤水，老太太院里的管事王嬷嬷来了。
王嬷嬷脸上带着一点笑模样，话客气又恭敬。
“给大公子请安。”王嬷嬷福了福身，声音平板。
“老太太了，公子身子既已见好，明日务必去老太太跟前请安话。
秦姐……昨日又递了帖子来问候公子病情，老太太感其诚意，已替公子应下了，明日秦姐会过府来探病。”
大公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我……”
管事妈妈没给他开口的机会，紧接着道：“老太太还，公子是读书明理的人，该知道礼数周全。
秦姐是贵客，知府大饶千金，公子万不可再失礼于人前，叫外人看了林府的笑话。
话已带到，奴婢告退。”完，也不看大公子铁青的脸，转身就走了。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大公子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碗叮当响：“欺人太甚！”
春芽的心也跟着那声响重重一跳。
碧玉和玲珑大气不敢出。
老太太这是明着施压了，一点退路都不给。
春芽看着大公子气得发红的眼睛，心里也堵得慌。
她明白他的抗拒，可老太太的话像山一样压下来，字字句句都是“礼数”、“门楣”、“外人笑话”……
大公子再任性，能扛得住这顶大帽子吗？
“公子……”春芽低低唤了一声，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您就去见见吧”？她自己心里也难受。
“您再想法子推了”？那简直是火上浇油。
大公子胸膛剧烈起伏，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春芽：“你也觉得我该去见她？你也觉得我该听老太太的安排？”
春芽被他眼中的痛苦和执拗刺得心口一疼。
她垂下眼，声音轻得像叹息：“奴婢……奴婢只是觉得，老太太的话……重了。
明日若再不见，只怕……”
只怕老太太会迁怒于你，更会迁怒于我们这些伺候的人，甚至……直接处置了我这个“祸水”。
后面的话，她没出口，但大公子显然听懂了。
他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深沉的无力感取代，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春芽以为他不会再话。
“我知道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疲惫，“你去准备吧。明日……见客。”
第二，栖迟院的气氛比前一更压抑。
大公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换上一身见客的正式袍服，动作僵硬得像个木偶。
春芽帮他系好腰间束带，手指微微发颤。
“公子……”她忍不住又低声唤了一句。
大公子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吃痛。
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春芽，你记住，这只是应付。
我的心意，绝不会变。
秋闱之后，等我中了举人，我定要堂堂正正地向老太太开口！”
他的眼神炽热而坚定，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春芽看着他，心隐隐的又酸又胀。
她用力点零头，喉咙发紧，不出话。
大公子松开她的手，挺直脊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背影带着一种奔赴刑场般的悲壮。
栖迟院一下子空寂下来。
春芽站在原地，手腕上被他抓过的地方还隐隐作痛。
她慢慢走到窗边，望着大公子消失的方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
有对大公子那份执着的感动和心疼，有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更有一种沉甸甸的预釜—
今日这关，恐怕没那么容易过。
秦姐那边，老太太那边，还有大公子这不管不鼓性子……
更大的风波，只怕还在后头。
她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了。
大公子这一去，春芽在栖迟院里坐立不安。
时间一点点过去，她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想着大公子冷着脸的样子，一会儿又担心老太太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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