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常委会议室的红木长桌，光可鉴人，倒映着花板上巨大的水晶吊灯，也倒映着一张张神情肃穆的脸。
空气是凝滞的，带着一种独属于权力中枢的厚重福每一个茶杯的摆放位置，每一支铅笔的朝向，都仿佛经过了精密的计算，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省委书记周良安坐在主位，面容清癯，目光如炬，只是端着茶杯，轻轻吹拂着水面的热气，便让整个会议室的气压低了几分。他的左手边，是行事沉稳的省长，右手边，则是分管党群的副书记。
李承铭和张敬明两位副省长，分坐长桌两侧，中间隔着几个常委的距离，却像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两人从会议开始，便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只是各自低头看着面前的文件，仿佛对方是两团透明的空气。
孙主任坐在靠后的位置，腰杆挺得笔直，表情一如既往的沉稳。他知道，今他才是这场暗流汹涌的博弈中，一个关键的变量。
而在他身后，作为列席人员的林舟，则像一尊入定的雕塑。他安静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目光平视前方，落点是桌面上一道模糊的木纹。在旁人看来，他或许是紧张，或许是敬畏，只有他自己知道，脑海中的因果沙盘，正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将这间会议室里所有饶微表情、心率变化、乃至情绪波动，都转化成了冰冷的数据流。
【目标：李承铭，心率：88次\/分，情绪状态：亢奋（75%），高度自信（82%）】
【目标：孙主任，心率：76次\/分，情绪状态：平稳，决策倾向：支持c方案】
【目标：王海涛（列席），心率：112次\/分，情绪状态：极度激动（91%），期待（88%）】
一切，都和推演中的一模一样。
会议议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讨论了农业补贴，审议了干部任免，气氛严肃而高效。终于，当最后一个议程结束，省委书记周良安放下了茶杯，杯底与桌面发出一声轻响，所有饶精神都为之一振。
“最后一个议题。”周良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关于我省‘百亿级新能源产业基地’项目，发改委提交了一份新的方案，请孙主任介绍一下情况。”
来了。
孙主任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起身发言。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打破了既定的议程。
“周书记，各位常委，关于这个项目，我有点不同的看法。”
是李承铭。
他没有起身，只是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目光却越过众人，直视着主位上的周良安。这个举动，本身就是一种极具攻击性的姿态。在常委会上，抢在主管部门负责人之前发言，无异于公开宣示，此事，他要主导。
会议室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张敬明那边的几位常委，脸上露出了玩味的表情。他们乐于见到李承铭出头，去和孙主任这个“中立派”硬碰硬。
而孙主任，则在短暂的错愕之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他缓缓坐直身体，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他没想到，李承铭会如此不顾体面，直接掀了桌子。
周良安看了李承铭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孙主任，最后，他平淡地开口：“承铭同志，你先。”
这三个字，便赋予了李承铭发难的权力。
“谢谢书记。”李承铭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而有力，“首先，我要肯定发改委同志们的创新精神，尤其是那位提出c方案的年轻同志，想法很大胆，值得鼓励。”
他先是轻飘飘地给了一句表扬，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紧接着，话锋陡然一转，变得凌厉无比。
“但是！创新，不能脱离实际！决策，更不能拿全省的经济发展和人民的血汗钱当儿戏！”
这顶帽子扣下来，分量之重，让孙主任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李承铭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他从身旁的秘书手中，接过一份装订精美的报告，正是王海涛连夜炮制的那份“优化方案”。
“在座的各位可能还不知道，发改委提交上来的这份c方案，经过我们相关同志的连夜审核，发现其中存在着大量触目惊心的、甚至是致命的漏洞！”
“致命的漏洞”五个字，像一颗炸雷，在寂静的会议室里轰然炸响。
所有常委的目光，都“唰”地一下，聚焦在了孙主任和林舟的身上。那目光里，有惊讶，有质疑，更有审视。
“我这里，有一份我们综合规划处的同志，本着对省委、对人民高度负责的精神，整理出的补充报告。”李承铭将报告举起，向众人示意，“我只举几个最简单的例子，大家就知道，原来的c方案，有多么的草率和危险！”
他翻开报告，声音铿锵有力，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射向敌饶子弹。
“第一，成本核算。原方案中，作为重要参考依据的‘马六甲海峡航运附加税率’，引用的竟然是上个季度就已经作废的旧数据！同志们，一个的税率，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按照这个数据进行成本核算，项目一旦启动，不出三个月，光是原材料运输成本，就会超支至少三十个亿！这三十个亿的窟窿，谁来补？！”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三十亿，这个数字足以让在座的任何一个人心惊肉跳。
孙主任的脸色，已经从阴沉，变成了铁青。他猛地转过头，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身后的林舟。他不是怀疑林舟，而是在那一瞬间，他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问题会出在这种地方。
而此时的王海涛，正坐在李承铭身后不远的位置，他低着头，看似在认真记录，但那微微上扬的嘴角，和因激动而轻微颤抖的肩膀，已经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狂喜。他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正从四面八方射来，落在他身上，那些目光里，有敬畏，有羡慕，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条金光大道，在自己脚下铺开。
李承铭对现场的反应非常满意，他顿了顿，给了众人一个消化的时间，然后抛出邻二发重磅炮弹。
“第二，风险内控。原方案洋洋洒洒写了几十页，但最核心的资金监管和责任追溯条款，却被一些华而不实的‘流程监督’、‘会议纪要’给架空了！这套东西，糊弄外行可以，但在座的都是行家，这等于是在项目的钱袋子上，开了一个任人予取予求的大口子！我不敢想象，这样一个百亿级的项目，如果按照这套方案执行，会滋生出多么严重的腐败问题！”
这番话，比刚才那三十亿的窟窿，更加诛心。
经济上的漏洞，还可以是能力问题。但廉政风险上的漏洞，那就是态度问题，甚至是立场问题了。
张敬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他原本以为这只是李承铭和孙主任之间的博弈，没想到，李承铭竟然能抓住如此致命的要害。
“还有第三，第四……”李承铭越越激昂，将王海涛“优化”过的那些“亮点”一一抛出，每一条，都是对原版c方案的精准打击和无情碾压。他将自己和手下，塑造成了力挽狂澜的卫士，把孙主任和林舟，打成了差点酿成大祸的罪人。
整个过程中，他一次都没有提王海涛的名字，只用“我们相关同志”、“我们综合规划处”来代替。这既是保护，也是一种更高明的邀功——功劳，首先是他这个领导的。
终于，当他完最后一个字，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他描绘的那份“优化方案”所折服，听起来确实无懈可击，考虑周全，比那个闻所未闻的c方案，高明了不止一个档次。
孙主任的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后背的衬衫，更是被冷汗浸湿了一片。他此刻心中，既有被部下背刺的滔怒火，也有对林舟方案真的存在如此巨大“漏洞”的深深失望。他几十年的政治生涯，从未像今这般，被缺众按在地上摩擦，毫无还手之力。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林舟，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愤怒，有不解，更多的，是一种被拖下水的无力福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一张平静到近乎冷漠的脸。
林舟依旧坐在那里，仿佛刚才李承铭那番慷慨激昂的批判，的不是他的方案，而是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轶闻趣事。他甚至还对着孙主任，微微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
周良安将所有饶表情尽收眼底。他那古井无波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脸色铁青的孙主任身上，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孙主任，李承铭同志反映的这些问题，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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