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栅栏在凌尘身后重新合拢，发出一声闷响，彻底隔绝了来路。
踏入疫区的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扑面而来——那是腐烂物、排泄物、草药残渣和死亡气息混合在一起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恶臭。凌尘面不改色，只是将覆面的布巾又系紧了些，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眼前的景象。
这里与其是村庄，不如是人间地狱。
残破的屋舍七歪肮，街道上杂物凌乱，几具覆盖着破布的尸体随意停放在路边，露出青黑色的脚踝。偶尔有几个活人走动，也都是步履蹒跚，面黄肌瘦，眼神空洞得如同提线木偶。远处传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和痛苦的呻吟，更添几分绝望气息。
凌尘没有浪费时间，迅速找到村中唯一还算完整的建筑——原本的祠堂。这里被临时充作医所，但情况糟糕透顶。几十个病患挤在一起，轻重不分，生死同室。两个当地郎中满面惶恐，只敢远远地望闻问切，开些无关痛痒的方子。
“你是谁？”一个年轻郎中看到凌尘闯入，警惕地问道。
“安阳城来的医官，凌尘。”他简洁地回答，同时已经放下药箱开始检查最近的病人。
那是个中年妇人，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皮肤上已经出现了不祥的黑斑。凌尘俯身细察，发现她指甲发紫，这是缺氧的征兆。
“立刻把所有病人按症状轻重分开！”凌尘头也不抬地命令道，“轻症者左厢房，重症者右厢房，已逝者必须立即移出妥善处理。”
两个郎中面面相觑，犹豫不决。凌尘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按我的做！每拖延一刻，就有更多人丧命！”
或许是凌尘眼中的决绝震慑了他们，两人终于开始行动。凌尘又转向几个症状较轻的村民：“想活命就帮忙！去打水，烧火，把所有能用的锅都拿来煮沸！”
他的声音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绝望中的人们本能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渐渐开始行动起来。
凌尘打开随身带来的药箱，里面整齐排列着各种药材和自制器械。他取出一包药粉倒入刚刚烧开的水中，一股清苦的药香渐渐弥漫开来，奇迹般地驱散了一些腐败气息。
“这是什么方子？”老郎中好奇地问。
“清瘟解毒散，我改良过的配方。”凌尘简短回答，手中不停，“瘟疫多为热毒瘴气，需以金银花、连翘、板蓝根为主，佐以生石膏清热，大黄通腑泄毒。”
老郎中目瞪口呆：“大黄？那不就...”
“会导致腹泻，我知道。”凌尘冷静地，“但毒邪内陷，必须给邪以出路。配合足够的补液，利大于弊。”
这是现代医学理念与中医智慧的融合，在这个时代堪称惊世骇俗。但非常时期，需用非常之法。
整个下午，凌尘如同不知疲倦的机械，穿梭在病患之间。他独创的“分类诊治法”很快显现出效果——轻症者得到及时控制，避免转为重症；重症者集中救治，节省了人力物力；死者被及时移走，减少了交叉感染。
夜幕降临时，祠堂已经焕然一新。虽然死亡仍在继续，但已经有了一丝秩序和希望。
凌尘仔细记录每个病饶症状变化，发现这次瘟疫确实非同寻常：发热、咳血、黑斑、神志混乱，病程极快。更奇怪的是，有些病饶症状似乎被什么药物延缓了，死亡过程被拉长，痛苦反而加剧。
在为一个老翁检查时，凌尘突然注意到他手臂上有一个奇特的烙印——形状似飞鹤。
“老人家，这个印记从何而来？”凌尘轻声询问。
老翁神志模糊，断断续续地回答：“是...前几日来的大夫...有此印者，可得特殊照顾...”
凌尘心中警铃大作。他迅速检查了其他几个有类似印记的病人，发现他们虽然症状严重，但生命体征却比同等病情的患者要稳定得多，仿佛被用作某种实验观察。
这绝非普通瘟疫！
深夜，忙了一的凌尘终于得以稍事休息。他独自坐在祠堂后院，借着月光研究日间记录的病案。寒风吹过，带来远处野狗的吠叫和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他从药箱暗格中取出一本薄薄的笔记，上面是他结合现代医学知识整理的一些见解。在“特异性症状”一栏，他重重画了几个圈。
“病程不一致...部分症状被人为干预...”他喃喃自语，脑海中浮现一个可怕的猜想，“这不是灾，是人祸。有人在利用这些百姓试药！”
这个认知让他脊背发凉。若真如此，那么这场瘟疫背后隐藏的阴谋，远比疾病本身更加可怕。
“凌先生！”一个年轻村民匆匆跑来，面色惊慌，“村东头又发现三户人家出现症状，其中有个才满月的婴儿！”
凌尘立即收起思绪，站起身：“带我去。”
无论背后有何阴谋，眼下救治生命才是首要之事。他背起药箱，再次走入沉沉的夜色中，白衣在黑暗中如同一盏微弱的灯，坚定地向着最深的黑暗处行去。
这一夜，凌尘发明了一种基于蜂蜜和盐分的口服补液方子，挽救了许多因腹泻脱水而濒死的患者；他用烧红的匕首为一个少年切开痈疽排毒，救了他一命；他亲手接生了一个瘟疫孤儿，用自己的披风包裹住那个微弱的新生命。
黎明时分，当第一缕阳光照进这个被死亡笼罩的村庄时，凌尘依然在忙碌。他的白衣已经污浊不堪，眼下是深深的黑影，但目光依然清亮坚定。
祠堂门口，几个村民自发地站在那里，眼中不再是绝望，而是希望与感激。
“凌先生，您休息一下吧。”老郎中劝道，“您已经一一夜没合眼了。”
凌尘摇摇头，正要些什么，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骚动。几个村民抬着一个担架匆匆跑来：“先生！我们在村外发现这个人！他还没死，但症状很奇怪！”
担架上的人与本地村民打扮迥异，面色青紫，呼吸微弱，皮肤上的黑斑形态也与瘟疫患者有所不同。
凌尘俯身检查，猛地发现这人衣襟内藏着一块令牌——上面刻着一只飞鹤，与病人手臂上的烙印一模一样。
他的心猛地一沉：这个发现，或许正是揭开这场阴谋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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