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明珠城粮市的抛售潮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东家！不能再抛了！这个价钱，我们每卖一石都在割肉啊！”
宝丰号的管家捧着账本，声音都在发颤。
宝丰号东家面如死灰，望着窗外拥堵的运粮车队，咬牙道：
“卖！必须卖！钱庄的利钱一高过一，
现在不是计较亏多少的时候，是能不能活下去的时候！”
然而市场早已无力承接。
前番星火镇拍卖经销权，几乎抽干了城内的流动资金。
如今几大商号同时恐慌性抛售，买盘瞬间枯竭。
粮价如断线风筝般直坠，最终跌至往日价格的七成，创下数十年新低。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乡野间的勃勃生机。
“老王，又去买粮？前阵子不是刚卖吗？”村口有人打趣道。
王老伯推着独轮车，笑得合不拢嘴：“此一时彼一时嘛！
先前卖粮是为了支持星火镇，谁曾想这才几，
如今用不到一半的价钱又能买回来，里外里还赚了差价！
再加上卖山货的钱，今年可算能过个肥年了！”
他转头朝货郎高声喊道：“来二十斤精白面，再割两斤上好五花肉！”
旁边的张婶也满面红光地附和：
“我家那口子前些日子采的葛根，卖了足足三两银子！
今年终于能给娃儿们从头到脚都添置新衣裳了。”
孩子们在田间追逐嬉戏，手里举着新买的糖人。
几个年轻人聚在树下，热烈地讨论着来年的规划：
“李师傅了，星火镇明年要扩大收购，
咱们把后山那片荒地开出来种木薯，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我打算跟着学嫁接果树，听侍弄好了，比种粮食还赚钱哩！”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久违的肉香飘荡在村子上空……
而此时明珠城内，几家大商号却在为堆积如山的存粮焦头烂额。
钱庄催债的伙计日日登门，语气愈发不善：
若再不能偿还欠款，便要扣押祖产、宅院、店铺进行拍卖。
走投无路之下，万利商孝宝丰号等势力的东家再次聚首。
放眼全城，如今唯有城主府和星火镇有能力吃下这些粮食。
玉光轩老东家叹息道。
月城主向来不涉足粮食贸易，恐怕......
万利商行掌柜几乎是咬着牙出这个名字，
那就只剩下星火镇了。
众人硬着头皮前往城主府试探，
果不其然被月满楼以不涉粮贸，不便破例为由婉拒。
“想想也是，我们得罪星火镇在先，
如今失势，月城主此时怎会蹚这浑水？”
万利商行掌柜苦笑连连。
无奈之下，几位东家只得备上厚礼，怀着忐忑的心情前往星火镇。
文月在大厅接见众人时，神色平静无波。
诸位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她轻抚茶盏，语气淡然。
宝丰号东家强挤出一丝笑容，躬身道：
“文月使者，实不相瞒，我等手中尚有一批粮食积压，想请贵镇……
能否施以援手，代为消化？”
“粮食？”文月微微挑眉，似笑非笑，“诸位莫非忘了？
星火镇如今全力推广‘玉露凝’与‘山骨醉’，对粮食的需求已大不如前。
此事……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见她有意推脱，万利商行东家顾不上脸面，
急忙上前一步，深深一揖：“使者过谦了，
贵镇能化腐朽为神奇，将山野之物酿成佳酿，区区粮食，必然另有妙用。
价格上好商量，只求使者能解我等燃眉之急……”
文月垂眸不语，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
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每一下都敲在几位东家紧绷的心弦上。
冷汗，不知不觉已浸湿了他们的内衫。
良久，她终于抬眼，目光扫过众人：
“看来，诸位是铁了心要卖掉这批粮食了……”
她刻意顿了顿，看着几人骤然屏住呼吸的模样，缓缓道：
“一你们的价格！”
宝丰号东家与几位掌柜交换了一个眼神，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道：
如今市价已跌至往日的七成……若使者愿按此价收购，我等感激不尽！
他完这话，自己都觉得脸上发烫。
这无异于将刀柄递到对方手中，可形势比人强，除镣头认栽，他们已别无选择。
文月闻言，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依旧沉默。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厅内只闻几人粗重的呼吸声。
就在众人快要承受不住这压力时，
文月这才再次开口——
九成。
清冽的声音响起，却让所有人脸色发白。
宝丰号东家猛地抬头，满脸绝望：
九成？文使者是……现价九成？
正常价格的九成。文月重复道，唇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
几位东家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万利商行掌柜颤声确认：文使者的……可是真的？
怎么？诸位觉得这个价格不合适？
“合适……合适……太合适了！”
消失的血色瞬间回归众人脸庞。
文月轻轻放下茶盏，目光扫过众人，
“按往日的行情，九成这个价本在诸位成本之上。
星火阁无意趁人之危，规矩之内，自会留有余地。”
她眸光一凛，语气转冷：“然而，规矩一旦被逾越，这后果自然要由逾越之人来买单。”
宝丰号东家这才恍然大悟，文月这是在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他们：
本分守规矩，她不会亏待；但越了界的代价，必须自己承担。
多谢使者……多谢使者！
几位东家连连躬身，这一次的感激之情，却是发自肺腑。
“既如此，三日后交割。”文月放下茶盏，语气依旧平淡。
望着几人步履蹒跚离去的身影，文月轻轻摇头。
众人离去后，大厅内重归寂静，只余茶香袅袅。
一直侍立在一旁的老管事犹豫再三，还是上前一步，低声问道：
“姑娘，老奴愚钝。他们如今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为何不……”
他话未尽，但意思已然明了——
为何不趁机将价格压得更低，毕竟他们已经得罪了星火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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