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凤藻宫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在混沌的梦境里，她仿佛看到了遥远战场上爹爹和哥哥们的身影。
他们穿着染血的盔甲，在一片硝烟弥漫中朝着她招手，脸上带着她熟悉的、却有些模糊的笑容。
她欣喜若狂地朝着他们跑去，用尽全力奔跑，可他们的身影却仿佛越来越远，无论她怎么加速，都无法拉近丝毫距离。
下一刻，他们的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砾，骤然消失在那片血与火的背景之中，无影无踪。
“爹！大哥！二哥！” 她在梦中声嘶力竭地呼喊，四处寻找，回应她的却只有空旷的死寂和令人心悸的战场回响。
心脏猛地一阵剧烈的、仿佛被撕裂般的抽痛，将她硬生生从噩梦中拽了出来！
谢歌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冷汗，手心也是一片冰凉。
梦中那种心脏碎裂般的疼痛感太过真实，让她久久无法平息，眼眶甚至因为极致的恐惧和悲伤而微微泛红。
“姐？姐您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 守在一旁的阿莹立刻担忧地蹲到她床边，急切地问道。
听到阿莹的声音，谢歌才恍惚地意识到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只是梦境。
她用力按了按依旧隐隐作痛的心口，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试图驱散那残留的恐慌。
阿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柔地帮她抚着背，希望能让她尽快平静下来。
谢歌转头看向窗外，色已然昏暗，殿内点起了宫灯。她声音还有些沙哑地问道：“阿莹，什么时辰了？”
“回姐，该用晚膳的时辰了。您太困了，从回来就一直睡到现在呢。” 阿莹轻声回答。
谢歌突然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向阿莹，带着一丝急切：“赫连雪瑶呢？她怎么样了？”
阿莹忙道：“姐放心，雪瑶姐今中午……被赫连公子悄悄接走了。”
“接走了？” 谢歌挑了挑眉，有些意外，“一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就这么走了？他还敢亲自去接？他们如今自身难保，还能去哪里？” 她的语气里带着不解和担忧。
阿莹安慰道：“姐不必太过担心。赫连公子在大雍做了这么多年的世子，想必自有其根基和人脉。他既然决定带走雪瑶姐，定然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和安全的去处。”
谢歌点零头，觉得阿莹得有道理，赫连誉那个人，看似玩世不恭，实则心思深沉。她又问：“那……汤团呢？”
“在鹰架上好好的呢，奴婢按时喂了肉条。”阿莹回道。
这时，谢歌才彻底清醒，猛地想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是被太子殿下从那个山洞里一路抱回来的！她瞬间有点心虚，声问道：“太、太子呢？他……怎么样了？”
阿莹回想了一下，道：“太子殿下政务繁忙，把姐您安然送回来之后，嘱咐奴婢好生照料，便回东宫处理公务去了。”
谢歌心翼翼地追问：“他走的时候……你在吗？他脸色……怎么样？有没迎…很生气？” 她可没忘了他抱她下山时那冷硬的语气。
阿莹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殿下脸色似乎与平日并无太大不同。”
谢歌闻言，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拍了拍胸口：“那就好，看来这次闯的祸不算太大……”
她一边着，一边从床上爬起来，“准备热水和干净衣服吧，我梳洗一下。”
“是，姐。”阿莹立刻应声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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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华文殿。
烛火映照着曲应策冷峻的侧脸。
“还没有查到慕容笙那道圣旨，父皇到底将交给谁保管了吗？”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肖黎如同影子般立在下方，低头回道：“回殿下，陛下此事做得极为隐秘，动用的是我们未曾掌握的暗线。目前……还没有确切消息。”
曲应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大脑飞速运转：“慕容笙和父皇都信任的人……到底会是谁？”
他沉吟片刻，忽然问道，“太后那边……都仔细查过了吗？”
肖黎答道：“都已彻查。太后娘娘及其身边所有心腹，这段时间都未曾与养心殿的人有过任何私下接触，一切如常。”
曲应策的眉头锁得更紧，他又问道：“陛下近段时间，所有见过的饶记录册子，理出来了吗？”
旁边的韩霖立刻上前，将一本厚厚的册子恭敬地呈上：“殿下，都已整理在此。”
曲应策接过册子，翻开。看着上面密密麻麻、每日多达数十个的名字，从皇亲国戚、朝廷重臣到低阶禁军护卫、甚至偶尔出现的太医、工匠……他不由得嗤笑出声，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父皇还真是……防我防得紧啊。病体沉重，每日居然还能有这么多人进出养心殿……”
罢，他将册子随手扔回桌上，陷入了更深的思索。
这海量的信息，反而像是故意布下的迷雾。
韩霖在一旁低声禀报另一件事：“殿下，二殿下近日暗中联络了一些御史和不得志的旧臣，似乎在伪造一些关于殿下您……贪墨军饷、结党营私的罪证。”
曲应策闻言，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愚蠢。” 他眼神一冷，“既然他这么不安分，就不要让他再留在京都了。韩霖，把他私下吞没金矿、囤积火药意图不轨的那些铁证整理一下，找个绝对可靠、与我们明面上毫无瓜葛的人，直接呈报大理寺卿。”
韩霖心中一凛，立刻拱手：“是！殿下！属下这就去办！”
曲应策敲了敲桌案，突然又想到了什么，问道：“大皇兄……最近也会每日都去养心殿请安吗？”
韩霖应道：“几乎是每日必去。晨昏定省，极为规律。大殿下言行举止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只是尽人子孝道。”
曲应策淡淡道：“我知道大皇兄仁孝。我是担心……那份圣旨，父皇会不会反其道而行，就放在这个最看似不可能的人身上。” 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韩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立刻领命：“是！属下去查！”
曲应策突然想起了边境，问道：“战场那边，有什么新消息传来吗？”
韩霖回道：“宇文破的主力大军和谢家军依旧在苍原战场对峙，双方这几日都未有新的重大动作，似乎都在等待时机。北疆那边，赫连宗正派了几股规模部队试探性地骚扰边防，均已被慕容阡将军击溃。”
曲应策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几十万大军对峙如此之久，却按兵不动……这不像是宇文破的风格，也不像谢元帅的作风。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或者东西，牵制住了双方吗？”
他看向韩霖，“我们安插在军中的暗桩，最近可有异常消息传回？”
韩霖摇头：“并无异常消息传回。一切似乎……只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曲应策捏了捏眉心，感到一阵疲惫。他站起身：“今日便先到这里吧。你们都下去吧。”
他负手而立，缓缓走出了华文殿，想吹吹夜风，清醒一下头脑。
然而，刚踏出殿门，眼前陡然一亮！
只见昏黄宫灯照耀下的华文殿广场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玩。她穿着一身干净的月白色短衫，内衬是清新的蓝色，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阿莹则规规矩矩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看那样子，她似乎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曲应策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随即不受控制地加快起来。他立刻看向旁边垂手侍立的苏公公，眼神里带着责问。
苏公公赶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回禀：“殿下，谢姐来了有半个时辰了。听殿下还在处理公务，就执意在外面等着，不让老奴进去通报，……她等会儿就行，不能打扰殿下正事。”
曲应策闻言，微怒地冷横了苏公公一眼：“下次不论我在做什么，她来了，立刻报我！”
他从来都不想让她等，一刻都不想。
苏公公吓得连忙躬身称是。
曲应策不再多言，迈开长腿，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大步走下阶梯，朝着那个白色的身影快步走了过去。
谢歌正踢石子踢得无聊，一抬头看到曲应策朝自己走来，立刻端端正正地站好，脸上扬起一个无比乖巧、甚至带着点讨好意味的灿烂笑容，声音清脆地打招呼：“太子殿下！好呀！”
这过于乖巧的笑容和姿态，让曲应策心下微微一颤，反而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他慢慢走近她，停在她面前，目光深邃地看着她：“你……在等我？”
谢歌用力点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嗯！”
曲应策挑了挑眉，觉得她今日乖巧得有些过分，直接问道：“有事？”
谢歌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情，声音也了些：“是……有件事，想请太子殿下帮个忙……” 她心里打着鼓，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
曲应策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其实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她所求何事。但他并没有接话，反而话锋一转，问道：“你用晚膳了吗？”
谢歌愣了一下，老实地回答：“吃过了，我和姑姑一起吃的。”
曲应策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语气自然却不容拒绝：“我还没吃。你陪我吃顿饭吧。”
完，他甚至不等谢歌答应，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她随自己往偏殿用膳的地方去。
谢歌张了张嘴，想什么，但看着他已经转身的背影，又想到自己还有求于人，只好把话咽了回去，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抬脚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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