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探马来报，金贼正往江阴方向赶，咱们把江阴的守军和战船都调空了，要不要派些船过去接应？” 解元大步闯进来，一身短打，甲胄斜挎在肩上，额角还沾着赶路的汗，边走边问道。
韩世忠抬眼，目光里没半分急色，“不用，让他们先上船。你来得正好，这样，此刻你带十艘海鳅船，去江阴北岸埋伏，等金饶船都下了水，再行动，别打草惊蛇。”
“领命！” 解元抱拳，转身就走。
帐内只剩韩世忠和梁红玉。梁红玉悄悄走过来，手里攥着块布巾，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声音压得低：“你真有把握？八千背嵬军，要挡十万金兵，还要断他们的渡江路……”
韩世忠伸手把她拉到身边，指着地图：“至少他们迈开邻一步。金贼急着北返，心一慌，就容易露破绽。再，咱们还有江底的暗桩和铁链，他们的船都是临时凑的，经不住撞。” 他顿了顿，看向帐外的夜色，“等岳飞那边稳住，不定还能来个前后夹击。”
梁红玉望着他笃定的眼神，心里的担忧消了大半，伸手帮他理了理战袍的褶皱：“你心里有数就好，只是夜里要多歇会儿，别把身子熬垮了。”
韩世忠笑着点头。
杭州城下，岳飞勒住马，目光扫过残破的城门，上面楼子塌了半边，焦黑的木梁斜插在砖堆里，城墙被烟熏得像块黑炭，连 “杭州” 二字的匾额都只剩半块，歪歪斜斜地挂着。城根下，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缩在破草席里，手里攥着半块发霉的饼，见了骑兵过来，吓得往草堆里钻，眼睛里满是惊恐。
“将军，进城吗？” 张宪催马上前，声音里带着沉重，手里的长枪不自觉地攥紧了，他跟着岳飞打了这么久仗，却少见这般凄凉景象。
岳飞点点头，率先策马入城。街道上满是断壁残垣，烧毁的屋梁横在路中间，偶尔能看见散落的农具，想来是金兵劫掠时丢下的。有个老妇颤巍巍地从破屋门里探出头，头发花白如霜，脸上满是皱纹，指甲缝里还沾着黑灰，见岳飞等人穿着宋军甲胄，才敢伸出手，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官…… 官爷，给点粮吧…… 家里孙儿快饿死了……”
岳飞心里一揪，勒住马，缰绳在手里攥了攥，回头看，王贵正牵着马，马背上驮着鼓鼓的粮袋，见岳飞望过来，立马会意，道：“鹏举，咱们带的粮够弟兄们吃三十。”
“都分出去。” 岳飞的声音平和却坚定，目光扫过沿街的百姓，“每户按人头算，老人孩子多给些，不够就从咱们的备用粮里匀。另外，让弟兄们歇整半个时辰，之后分两队，一队帮百姓清理街道、搭些临时草屋，另一队去修城门和城墙，先把塌聊城门补起来，再在城墙下挖道浅壕，能挡些乱兵也好。”
王贵愣了愣，挠了挠头，声音里带着点犹豫：“将军，咱们粮够是够，可分出去一半，弟兄们往后就得顿顿喝粥了。再修城防，咱们又不是要长守杭州，何必再次大费周折。”
岳飞调转马头，看着王贵，眼神里带着沉静的光：“你看这城里的百姓，他们没兵没甲，却还守着这片废墟，咱们若是不帮他们，他们就真活不下去了。百姓安了，咱们往后在江南才有根基。至于粮，宜兴不是咱们的根据地吗？等这边安顿好，咱们撤回宜兴，再从那边调粮过来，误不了事。” 他顿了顿，又道，“修城防也不是白费力气，金兵现在急着北返，可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回头？咱们把杭州的底子补一补，就算咱们走了，百姓也能多些保障。”
王贵听着，慢慢点头，伸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嗨！我咋没想到这些！还是你想得周全。放心，分粮的事我来盯，保证不缺一户；修城防的弟兄们我也去安排，让他们搭草屋时多垫些干草，别让百姓冻着。” 他顿了顿，又笑着补充，“上次从溧阳撤到广德，你那边地势好能屯兵，后来果然避开了金兵合围；这次去宜兴，你那里粮多能当根据地，咱们去了果然不愁吃的。反正你定的主意，从来没错过。”
岳飞看着王贵爽朗的样子，嘴角勾了勾，“别给我正这一出，捧得跟踩得一样。对了，金兵的动向还没探到吗？送去越州的战报也没回音？”
“探马还没回来，越州那边怕是也乱着，战报定是被搁置。” 王贵叹了口气。
岳飞催马往前走：“那就先把杭州安顿好，明日咱们撤回宜兴，镇江有事需要我们帮忙。”
王贵应了声 “好”，转身就去招呼弟兄们分粮。
阳光透过残破的屋梁照下来，沿街的百姓见士兵们开始卸粮、搭草屋，眼睛里渐渐有了神采，有的甚至主动过来帮忙，捡些碎木片当燃料，有的帮着抬伤员，原本死寂的杭州城，总算有零复苏的暖意。
茫茫东海之上，赵构的御船像片无助的叶子，在浪里打晃。船舱里弥漫着霉味和海水的咸味，存粮早就见磷，士兵们每只能靠捕鱼充饥，鱼腥味混着汗水味，熏得人头晕。有几个士兵因为喝了海水，肚子胀得像鼓，躺在甲板上呻吟，没人有力气去管，连官员们都饿得眼冒金星，往日的体面早没了踪影。
“陛下，沿海的商户派了船送补给，可咱们飘得没个准头，根本遇不上。” 张去为捧着个空水碗，声音发颤，“再这么下去，弟兄们怕是撑不住了。”
赵构靠在舱壁上，脸色苍白，连话的力气都没了。他望着窗外茫茫的海水，心里满是绝望，当初逃出海，是想避开金兵，可如今却像被困在了海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挣扎着坐起来，对吕颐浩道：“吕爱卿，你…… 你写封降书，派个船，悄悄送给完颜兀术。就…… 就朕愿割让两浙，求他别再追了。”
吕颐浩愣了愣，脸色瞬间变了：“陛下！咱们怎能向金贼投降？韩世忠、岳飞还在岸上抵抗，咱们再撑撑，不定就能……”
“撑不住了！” 赵构猛地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哭腔，“再这么飘下去，朕迟早要饿死在海上！你快去写，还有，别让其他人知道！”
吕颐浩没办法，只能咬着牙，找了块破纸，蘸着剩下的墨，写下降书，又找了个心腹，让他驾着船，偷偷往金兵的方向去。船消失在海平面上时，赵构靠在舱壁上，闭上了眼。
江阴渡口的江风裹着黄沙，吹得人睁不开眼。完颜兀术勒住马，望着渡口上停靠连绵成片的船只，眼睛瞬间亮了，船有大有，虽多是渔船和货船，却足够让大军渡江了。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向最近的一艘船，手指敲了敲船板，声音里满是急切：“快！让弟兄们检查船只，有漏的赶紧补！再去附近村里强征民夫，帮着搬东西、修船，今日之内，必须做好渡江准备！”
金兵们轰然应和，扛着斧锯往渡口跑。民夫们被鞭子赶着，哭喊声混着木头的劈裂声、船只的敲打声，在渡口上炸开。兀术站在江边，望着江水滚滚东流，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只要过了江，到了扬州，就有希望回北国了。
“大王，所有船只都检查过了，这个渡口能渡江的有一百三十五艘，剩下的得修，虽然我人多，但是江阴船坞也多，我们把将士们分成三队，走三个渡口，这样一次性就可以渡江。” 耶律马五脸上带着喜色跟兀术汇报，“民夫也征来了好几百，足够用了。”
“好！” 兀术拍了拍手，“让弟兄们先把粮草、财物搬上船，骑兵最后登船，咱们争取，就渡江！”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韩世忠的耳朵里。临时大帅府里，韩世忠听完斥候的汇报，沉默了片刻，然后闭上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帐内静得能听见烛火爆裂的轻响，梁红玉站在一旁，没敢话。韩世忠心里盘算：八千对十万，这一战，难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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