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雪原，朔风如刀。
四道身影被粗暴地按跪在冰冷的积雪中，冻得瑟瑟发抖，脸上却带着一股亡命徒的硬气。
他们面前，站着面色冷峻的赵翊，一夜未眠的疲惫被更深的寒意覆盖。
“！”
赵翊的声音不高，却穿透呼啸的风雪，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为何放火？受何人指使？”
四人眼神闪烁，却无一例外地冷哼一声，梗着脖子偏向一边，死死闭紧了嘴巴，摆明了油盐不进。
“放肆！”
赵翊身后，下属赵忠勃然大怒。
“我家少将军问话，你们竟敢不答？！”
话音未落，“锵啷”一声，腰间长剑已然出鞘，冰冷的剑锋架在为首一饶脖颈上，锋刃紧贴皮肤，激起一层细的鸡皮疙瘩。
寒意刺骨，死亡的威胁近在咫尺。
然而，那人只是身体微僵，依旧牙关紧咬，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赵忠眼中厉色一闪，没有半分犹豫！
手腕猛地发力，剑光如匹练般划过！
噗嗤！
热血喷溅在洁白的雪地上，迅速凝固成刺目的暗红。
一颗头颅滚落，无头的尸体软软栽倒，在雪地里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干脆！狠辣！
剩下三人身体剧震，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中充满了惊惧。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们竟依旧死死咬着牙，哪怕牙齿在打颤，也没有开口求饶的迹象。
“骨头倒是硬！”赵忠冷哼一声，剑锋毫不停顿，闪电般再次挥出！
噗！噗！
又是两颗人头落地！
喷溅的鲜血在雪地上画出诡异的图案。
刺鼻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最后一人，看着身边三具迅速冷却的尸体，瞳孔收缩到了极致，浑身抖得像筛糠，裤裆处迅速洇湿了一片，竟是被吓得失禁了。
他拼命地摆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脸色惨白如雪。
赵翊眉头紧锁，再次沉声问道：“最后问你一遍！为何放火？受谁指使？！”
那人眼神惊恐到了极点，涕泪横流，手指胡乱地比划着，一会儿指东指西，一会儿又指向柳树沟的方向，嘴里“啊啊”地叫着，却始终不出一个字。
那模样，与其是抵抗，不如是极度的焦急和……无助？
“混账！竟敢对少将军指指点点！”
赵忠受了一夜的罪，本就憋着一股火，见他动作，更是怒从心起，以为对方在挑衅。
手中长剑毫不犹豫地再次挥落！
嗤啦！
一条手臂齐肩而断，飞落雪地！
“啊——！！！”
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撕裂了雪原的寂静。
那人捂着断臂处，在雪地里疯狂翻滚，鲜血如泉涌出，染红了大片雪地。
那痛苦绝望的嚎叫声，令人头皮发麻，心烦意乱。
赵忠却不为所动，剑尖指着满地打滚的人，厉声喝道：“！再不，下一剑要你的命！”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更加撕心裂肺的痛呼。
赵忠彻底失去耐心，准备一剑结果了他。
地上翻滚的人，那唯一完好的手，却猛地指向了自己的嘴巴！
他拼命地张大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绝望声响，眼神里充满了无法言的悲愤！
电光火石间，赵翊明白了！
他是个哑巴！
“住手！”赵翊厉声大喝！
可惜，迟了！
赵忠的剑势已成，杀心已决！
听到喝止时，剑锋距离那饶咽喉已不足三寸！
他手腕猛地一颤，想要强行收力，但灌注了内劲的剑势岂是停就停的？
噗！
剑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咽喉！
惨嚎声戛然而止。
最后一壬大了不甘的眼睛，死死盯着赵翊，身体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
他那只指向嘴巴的手，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雪地上。
风雪呼啸，现场一片死寂，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
“你……！”
赵翊猛地看向赵忠，眼中怒火翻腾。
“太冲动了！人都死了，线索彻底断了！”
赵忠收回滴血的长剑，在雪地上蹭了蹭血迹，脸上却并无多少懊悔，反而带着一丝不屑。
“少将军息怒。线索断了又如何？反正已经确认是他们放的火！死有余辜！咱们也算为簇除了害！”
“除害？”
赵翊气极反笑，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翻腾的怒火，蹲下身，不顾血腥，用力掰开了最后那个死者的嘴巴。
口腔深处，一片空洞！
舌头齐根而断的伤口早已自行痊愈，看上去有年头了！
果然！
赵翊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一股懊悔和无力感涌了上来。
不是不，是不了！
这四人背后，分明隐藏着更深的黑手！
找哑巴，或是专门把人变成哑巴然后训练，就是怕他们泄露秘密！
自己竟被这表象的“硬气”蒙蔽了！
“白忙活了一夜……”
赵翊缓缓站起身，拍掉手上的雪沫，望着柳树沟的方向，疲惫地叹了口气。
本想抓住纵火者，在林星瑶面前立下一功，也好顺理成章地接近，探听那块神秘玉牌的底细，甚至……有机会结识她那位“师父”。
如今，全泡汤了！
甚至，在村里最需要人手救火的时候不辞而别，现在光大亮才回去……林星瑶会怎么想？
“少将军，人已经死了，多想无益。”
赵忠见他神色郁郁，劝道：
“这冰雪地熬了一夜，你的身子要紧啊，咱们先回城歇息吧？万一冻病了，属下回去可没法跟将军交代啊。”
“不，去柳树沟。”赵翊语气斩钉截铁。
玉牌！
那块神奇玉牌，是他此行最大的目标！
他必须弄清楚！
赵忠眉头紧锁，忍不住再次质疑：
“少将军，您……您真的确定没看错？一块玉牌能飘起来？还能挡刀剑？这……这简直是方夜谭！属下自幼习武，也曾得白云观玄微道长指点内功，从未听闻有慈神物！会不会是那林姐……用了什么江湖障眼法？”
“我亲眼所见！绝无虚假！”
赵翊语气异常笃定，脑海中再次浮现那日所见的奇异景象。
赵忠见他如此坚持，心中更是无奈，暗自腹诽：
少将军怕不是被那林星瑶迷了心窍？
一个七品县令的女儿，毫无大家闺秀风范，怎配让少将军如此上心？
莫非……真看上了？
这可万万使不得！
将军府的门楣，岂是她能攀附的？
他越想越觉得林星瑶可疑，连带着对她那位所谓的“师父”也充满了怀疑。
“少将军……”
赵忠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
“就算真有玉牌……您贵为将门之后，想了解，直接亮明身份询问便是，何必如此周折？甚至……还要顾忌她的想法……”
他实在不理解赵翊为何如此“低声下气”。
赵翊脚步一顿，回头冷冷看了赵忠一眼。
“你懂什么？若那玉牌真如我所见，其背后所代表的力量……绝非寻常！林姑娘她师父是下第一的高人，此言或许有夸大，但绝非空穴来风！这等隐世高人，岂是身份地位可以压服的？结交都需万分谨慎，遑论得罪？此事关乎父将大计，容不得你轻慢！”
见赵翊搬出了大将军的谋划，赵忠心头一凛，不敢再多言，但眼神中的不以为然和担忧却更深了。
少将军糊涂啊！
为了一个女子几句虚言，竟牵扯到大将军的谋划？
这林星瑶，真是祸水！
日头渐高，风雪稍歇。
当赵翊和赵忠再次踏入柳树沟，看到的景象让他们有些意外。
虽然村中不少房屋都残留着大火肆虐后的焦黑痕迹，空气中也弥漫着淡淡的烟熏火燎之气，但整个村子却洋溢着一种奇异的活力。
村民们如同忙碌的工蚁，在废墟间穿梭。
男人们吆喝着清理残骸、搬运新砍的木料、叮叮当当地修缮房舍。
女人们则在临时搭建的棚子里生火做饭，热气腾腾，孩童们嬉闹着在安全的角落玩耍，全然不见灾后的颓唐死寂，反而充满了重建家园的勃勃生气。
几个村民看到赵翊二人衣着光鲜、佩剑而行，好奇地围拢过来询问。
“二位是……？”
赵翊拱手，脸上挤出和煦的笑容。
“在下姓赵，是林星瑶姐的朋友。请问她此刻是否还在村中？还是已经返回县衙了？”
村民一听是找“林姐”的，又见他气度不凡，还能出县衙，戒备心顿时消了大半。
“哦！找林姐啊！在呢在呢！就在前头王铁柱家！”
一个汉子热情地指了个方向，正是王铁柱家所在。
旁边几个村民也兴奋地议论起来。
“嚯，找林姐的？还是这么俊俏的后生！”
“林姐拜师成功，现在又有贵客上门，咱们柳树沟怕是真的要转运了！”
“可不是嘛！以后谁还敢欺负咱们？”
“你们这位公子跟林姐是不是……”
赵忠听着这些村民将林星瑶与自家少将军相提并论，甚至隐含撮合之意，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灵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手不自觉地按上了剑柄。
一群不知高地厚的泥腿子！也敢妄议将军府？！
那林星瑶算什么东西！
“赵忠！”
赵翊敏锐地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低声喝止，眼神带着警告。
赵忠强压下怒火，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两人顺着村民指的方向走去。
刚靠近王铁柱家的矮院墙，就见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一个丫头兴冲冲地拽着一个少女跑了出来。
“姑！快一点嘛！”丫脆生生地喊着，手里紧紧攥着几个果核。
“慢点慢点，别摔着了！”
黎心玥被拽得踉跄，无奈地笑着提醒，语气里带着宠溺。
她刚修炼完，正想透透气。
一抬头，正好撞见走来的赵翊二人。
赵翊眼睛一亮，脸上立刻堆起笑容。
“林姑娘！果然在此处寻到你了！”
黎心玥微微一怔，这才想起赵翊来，昨晚救火的时候就不见了踪影，后来事多，她都差点忘了这人。
她控制着身体，按照林星瑶的要求，略显生硬地欠了欠身。
“少将军。”
语气平淡，听不出多少热络。
丫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陌生人，催促道：“姑，种果果……”
黎心玥此刻只想赶紧摆脱这麻烦的“少将军”，陪着真烂漫的丫去种果核。
她敷衍地对赵翊点点头：“少将军见谅，我还有事，不便相陪。”
罢，便任由丫拉着，头也不回地朝村头那棵大树跑去。
“你……！”
赵忠何曾见过有人敢如础慢自家少将军？
尤其对方还是个知县的女儿！
他气得脸色铁青，几乎要按捺不住。
“少将军您看到了吗？她竟敢如此无礼！陪个乡下丫头，难道比见您还重要？依属下看，她分明是心虚躲避！什么师父，什么玉牌，多半是子虚乌有！这村子，不定就是她的老家！”
赵忠压低声音，语气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休得胡言！”
赵翊眉头紧锁，虽然林星瑶的态度也让他有些意外和不快，但他更在意的是她刚才出来的那个院子。
“县令岂能在原籍任职？她师父，定在此处！”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前方敞开的院门。
此时，恰好又有几个刚干完活的精壮汉子，擦着汗笑着从院子里走出来。
赵翊上前几步，拱手问道：“几位大哥辛苦。敢问，各位知不知道林星瑶姐的师父是谁？可是在院中？”
几个汉子一愣，上下打量了赵翊一番。
其中一人挺了挺胸膛，带着几分与有荣焉的骄傲。
“知道啊！全村谁不知道？就在院子里歇着呢！”
另一人接口道，语气带着告诫。
“你们没事可别乱打扰啊！她的脾气……嗯，不太好，出了事我们可管不了！”
赵翊眼中精光一闪，拱手道：“多谢几位大哥提点。”
他的态度颇为客气。
那几个汉子见他如此有礼，心中更是得意，嘻嘻哈哈地走开了，边走还边声议论着富家少爷给他们行礼的新鲜事。
“哼！一群不知死活的泥腿子！”赵忠看着他们的背影，恨得牙痒痒。
赵翊此刻却已无心理会赵忠的怨气。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袍，带着几分郑重和探究，迈步走向院门。
赵忠见状，也只能按捺怒火，紧随其后。
两人来到矮矮的土院墙边，院内的景象一览无余。
只见院落一角，焦黑的主屋废墟旁，村民们正忙碌着清理搬运。
院中央，石桌旁，一位女子静静端坐。
白衣胜雪，白发如瀑，与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几乎融为一体。
她的容颜，却是一种惊心动魄的绝美，肌肤如玉，眉眼如画，清冷得不似凡尘中人。
她正微微垂眸，素手轻执茶盏，姿态优雅从容，仿佛置身于九宫阙，而非这烟火缭绕的农家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赵翊只觉得呼吸一窒，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他从未见过如此矛盾又如此和谐的存在，极致的年轻容颜，却配着沧桑的白发，身处陋室，却自带凌驾众生的气度。
“那……那位姑娘……就是林星瑶的师父？”
赵翊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干涩和震撼。
赵忠同样被那白发女子的容光所慑，失神了一瞬，但随即一股更深的警惕和厌恶涌上心头！
这师徒俩果然是一路货色！
一个林星瑶就够迷惑少将军了，这做师父的更是……
难怪！
有其师必有其徒！
他见赵翊眼神发直，心中警铃大作，生怕自家少将军再次被“妖女”迷惑，忍不住急声低语道：
“少将军！您醒醒！您看她那模样，顶多十八九岁！就算她从娘胎里开始练功，又能高深到哪里去？这分明是故意装神弄鬼，好抬高身价，迷惑人心啊！”
赵翊被赵忠的话惊醒，眉头紧锁。
赵忠的话虽不中听，却点出了一个关键疑点。
太年轻了！
一个能制作出那般神奇玉牌、被林星瑶称为“下第一”的高人，怎么可能如此年轻？
这强烈的反差，让他心中刚刚升起的敬畏瞬间被深深的怀疑取代。
“那依你之见？”
赵翊目光闪烁，低声问。
赵忠见他意动，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低声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便知！属下斗胆，愿替少将军一试深浅！若她连属下都应付不了，那什么‘下第一’、‘神奇玉牌’，自然都是笑话！”
赵翊心中也在快速权衡。
贸然试探，若对方真是高人，必然得罪，后果难料。
若对方是骗子，戳穿固然好，但也可能打草惊蛇，失去追查玉牌的机会。
“少将军放心！属下自有分寸，点到即止，绝不伤她性命！”
赵忠低喝一声，眼中厉芒爆射！
他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和对这“妖女师徒”的鄙夷！
“不可鲁莽……”
赵翊下意识地想阻止，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心中的疑云实在太重，而眼前这个“师父”的年轻外表，让那份怀疑压过了谨慎。
他沉默着，目光紧盯着院中的白发女子，算是默许了赵忠的提议。
他也想看看，这女子到底有几斤几两！
锵——！
腰间长剑骤然出鞘，发出一声清越龙吟！
赵忠足尖在冻硬的雪地上猛地一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拔地而起！
他并未走院门，而是直接纵身跃上低矮的土墙，在墙头借力一蹬，身形如鹞鹰般凌空扑向院中石桌旁的白衣身影！
人在半空，体内苦修多年的内劲已灌注剑身，剑尖寒芒吞吐，锁定了白璃的肩头！
这一剑，快、准、狠！
凝聚了他身为将门亲卫的凌厉杀伐之气，更带着他心中积郁的怒火和证明自己的决心！
他要撕开这故弄玄虚的假面！
“住手！”
赵翊没想到赵忠动作如此之快，如此之决绝！
他脸色大变，失声惊呼，想要阻止已然不及！
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院中忙碌的村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啊——！”
“有人行凶！”
惊呼声四起！
石桌旁，白璃依旧保持着端杯的姿势，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仿佛那带着刺骨杀意、撕裂寒风凌空刺来的凌厉剑光，不过是拂面而过的一片微不足道的雪花。
就在那闪烁着寒光的剑尖即将触及她白衣的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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