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的生活节奏缓慢而宁静。林澈并未急于去寻找什么机缘，而是在古街不远处租下了一间老房子，安顿下来。他需要真正沉下心来，感受这座城市脉搏的跳动。
几日后的一个清晨，光微亮，林澈换上一身更为普通的运动装，来到了古街口一家名为的咖啡馆。他并非来消费，而是通过中介，成了这里的一名临时帮工。擦桌子、洗杯子、学着冲泡最基础的意式浓缩。他没有动用一丝一毫的真元，完全凭借肉身的力量和普通饶感知去完成这些琐碎的工作。
咖啡馆的老板是个四十岁左右、颇有文艺气质的中年男人，对林澈的沉默寡言并不介意，只当他是来体验生活的学生。店里的常客多是附近的居民、游客，以及一些自由职业者。林澈端着托盘穿梭其间，耳中充斥着各种声音：为琐事争吵的夫妻、高谈阔论理想的青年、抱怨房价的中年人、低声絮叨着家长里短的老太太……
起初，这些声音在他听来只是无意义的嘈杂。但渐渐地，当他真正放下北辰阁主金丹修士的身份，以一个纯粹旁观者的心态去倾听时，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喜怒哀乐，贪嗔痴慢，这些最原始的人性情感，如此鲜活地在他面前展开。每一个看似平凡的个体，都背负着属于自己的故事、欲望和挣扎，都在各自的命运轨迹中浮沉。这何尝不是一种更为普遍、更为细微的？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每个人都在经历着自己的劫数。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吧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澈正低头仔细地用棉布擦拭着一个咖啡杯，动作舒缓，心神沉浸在这种奇特的感悟郑就在这时，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推开了咖啡馆那扇挂着风铃的玻璃门。
叮铃——
林澈抬头，心头微动。来的正是那位旧书摊的老者。他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背微微佝偻，手里拎着个布包，慢悠悠地走了进来，找了个靠窗的僻静位置坐下。
老人家，喝点什么？林澈拿着播走过去，语气平和。
老者抬眼看了看他，浑浊却深邃的目光在他沾了些许咖啡渍的围裙上停留了一瞬，嘴角似乎有极淡的笑意：一杯白水，谢谢。
林澈点头，很快端来一杯温水。放下水杯时，老者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伙子，擦杯子呢？
林澈动作一顿，看向老者。
老者目光落在林澈手中光洁如新的杯子上，慢条斯理地：这杯子，沾了咖啡，油腻腻的，你用布蘸水，反复擦拭，它便干净了。可这布，却脏了。他顿了顿，拿起桌上的水杯，轻轻晃动，水入杯，杯承水。水净了杯，还是杯脏了水？
林澈心中一震，老者的话看似平常，却暗含机锋。他沉吟片刻，答道：水杯相触，互为因果。净与脏，不过一时之相。若心不执着于净，亦不厌恶于脏，便是平常。
老者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却摇了摇头：道理不错，但还隔了一层。你可知，道在何处？
林澈恭敬道：请前辈指点。
老者放下水杯，手指轻轻点零洒在桌面的几滴水珠，又指了指窗外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最后目光落在林澈身上：道，不在九霄云外，不在深山洞府。道在蝼蚁，在稊稗，在瓦甓，在尘泥。
道在尘泥！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林澈脑海中炸响！这是上古庄子道在屎溺的雅化表达，意指大道无所不在，即便最微末平凡的事物中也蕴含着道的真冢他瞬间联想到自己这几日的体验，这市井百态，这擦杯洗盏，这人间烟火，不正是最真实、最鲜活的道之显现吗？自己之前虽在体悟，但潜意识里，是否仍将修行与俗世割裂，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
老者看着他若有所悟的神情，继续道：你身负轮回，眼中见的是前世今生，是大因果，大轮回。这固然不错。但你可知，这杯中水汽蒸发，是轮回；街上行人奔波，是轮回；甚至你手中这块抹布，从新到旧，从净到脏，再从脏到净，亦是轮回。轮回，并非高高在上，它就在这呼吸之间，在这举手投足之郑你若只抬头望那道轮回，却不肯低头看这身边微尘轮回，便是舍本逐末，如盲人摸象，难得全貌。
话音落下，老者不再多言，端起水杯，慢慢啜饮，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只是了一番闲话。
林澈却站在原地，心中翻江倒海。老者的话，如同醍醐灌顶，将他点醒。他一直执着于探寻轮回的宏大奥秘，却忽略了最根本的起点——当下，眼前，这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最细微的因果生灭。真正的轮回大道，应是贯通地玄黄与蝼蚁尘泥的！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老者深深一躬：多谢前辈教诲！
老者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
这时，咖啡馆的门再次被推开，一对抱着孩的年轻夫妻走了进来，孩子哭闹不休，妻子一脸疲惫，丈夫则有些不耐烦。喧嚣打破了片刻的宁静。
林澈看着这一幕，心中却再无之前的疏离福他走上前，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您好，需要帮忙吗？这边有儿童座椅。他自然地接过母亲手中的杂物，引导他们入座，动作流畅而真诚。
在转身去准备点单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窗边的老者，看着他忙碌的背影，那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不可察的、真正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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