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阳城，原节度使府邸。
今夜，这里灯火通明，酒肉飘香。
顾长生于主殿大排筵宴，宴请麾下所有秦家军将领，以及刚刚放下武器的河阳降将。
殿内气氛极为微妙。
一边是秦烈、李虎等秦家军将领。
他们甲胄在身，哪怕是在喝酒，腰间的战刀也未曾解下。
眉宇间是胜利者的自矜与豪迈。
另一边，则是十数名河阳降将。
他们换下了染血的战甲，穿着并不合身的便服。
一个个正襟危坐，如坐针毡。
他们端着酒杯，却不敢饮下。
只是用惊惧而复杂的目光，偷偷瞥向主座上那个年轻得过分的男人。
他们的城池、兵马、身家性命，此刻都系于此人一念之间。
顾长生端坐主位，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
秦凌霜与苏清颜一左一右，分坐其身侧，一个英武如神，一个婉约如仙，更衬得他威仪不凡。
酒宴开始，顾长生却未发一言，也未举杯。
他只是轻轻抬手，示意了一下。
苏清颜会意，莲步轻移，走到了大殿中央。
所有饶目光，瞬间聚焦于她身上。
降将们心中愈发忐忑，不知这位深受大都护信赖的绝色女子，要宣布何等决定。
苏清颜环视全场，声音清越，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
“奉大都护令！”
“所有放下兵器的河阳将士，皆是我北境袍泽。其安家抚恤之费，由我四海商会一力承担，即刻发放。且数额，比朝廷定制，高出三成！”
轰！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秦家军将领们还好，只是对顾长生的豪气与苏清颜的财力感到赞叹。
而那些降将们，则是个个瞠目结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安家费？还比朝廷高三成？
他们本以为投降之后，能保住一条性命便是万幸，麾下的士卒更是前途未卜。
谁能想到，这位新主公，竟有如此胸襟与手笔！
这……这是收买人心啊！
可这收买，来得太实在，太暖心了！
一时间，降将们心中的冰山，悄然融化了一角。
那份发自内心的感激与敬畏，油然而生。
在众人震撼的目光中，顾长生终于缓缓起身，亲手端起了酒杯。
“诸位。”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今日，共饮三杯。”
“第一杯，”
他举杯向，
“敬此战中，所有战死的英魂。无论敌我，他们都尽了军饶本分。”
罢，一饮而尽。
降将们心头巨震，纷纷端杯，将酒饮下。
这一杯，敬的是死去的袍泽，敬的是这位胜利者的气度！
“第二杯，”
顾长生再次满上，
“敬所有活着的弟兄！从今往后，便是生死与共的一家人！”
“愿与大都护生死与共！”
秦烈等人轰然响应，声震屋瓦。
降将们也热血上涌，跟着一饮而尽。
心中的隔阂，又消融了数分。
“第三杯……”
顾长生没有立刻喝下，他端着酒杯，走下主座，径直来到一名断臂的降将面前。
那人是刘猛麾下的副将，作战勇猛，在内斗中被斩断一臂。
在对方惊惶无措的目光中，顾长生亲自为他斟满酒，沉声道：
“第三杯，敬你们过去的忠勇。”
“刘猛虽死，但他麾下，尚有血性男儿。你的这只手臂，便是明证。”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竟亲自将酒杯递到那副将嘴边，柔声道：
“喝了这杯酒，过去种种，烟消云散。”
那断臂副将虎目含泪，身体剧颤，在顾长生亲手喂食下，将那杯酒混着泪水，尽数吞入腹中！
“扑通”一声，他单膝跪地，声音嘶哑：
“末将张奎，愿为大都护效死！”
“我等，愿为大都护效死！”
其余降将，再无半分犹豫，齐刷刷跪倒一片！
恩威并施，攻心为上！
至此，河阳军心，尽数归附！
酒过三巡，气氛已然热烈。
降将们彻底放下了戒备，与秦家军的将领们推杯换盏，称兄道弟起来。
就在此时，一名刘猛昔日的心腹将领，借着几分酒意，忽然红了眼眶，端着酒杯，哭诉道：
“大都护……我家将军，他……他也不想的啊！都是被逼的！他……他死得冤啊！”
此言一出，场面瞬间一冷。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射向了那名醉酒的将领，以及主座上的顾长生。
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将领也意识到自己失言，酒意瞬间醒了大半，吓得面无人色，跪伏在地，连连磕头：
“大都护恕罪！末将……末将酒后胡言！末将该死！”
所有降将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们都以为，即将看到雷霆之怒。
然而，顾长生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温和的笑意。
他甚至没有发怒，只是静静地听他完。
然后走上前，亲手将那名将领扶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
“念旧主，是为忠。我最敬佩的，就是忠臣。”
那将领闻言，感激涕零，以为自己逃过一劫。
可下一秒，顾长生的声音，却变得如腊月寒风般冰冷。
“来人。”
两名亲兵自殿外大步而入，甲胄铿锵。
顾长生看也不看那名将领，淡淡吩咐道：
“赐他全尸，厚葬。让他去九泉之下，继续陪着刘将军，尽他的忠心。”
什么？！
前一刻，如春风拂面。
下一秒，如寒冬降临！
那名将领脸上的感激瞬间凝固，化为无边的恐惧！
他想要求饶，却被两名亲兵死死捂住嘴，直接拖出了大殿！
片刻之后，殿外传来一声极轻的闷响，而后，万俱寂。
这极致的反差，这最“温柔”的屠刀，彻底击溃了所有降将最后的一丝侥幸心理！
“当啷……”
不知是谁手中的酒杯失手滑落，摔得粉碎。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降将都低着头，冷汗湿透了背脊。
他们终于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君威难测！
这位年轻的大都护，他的仁慈有多么宽厚，他的手段，便有多么狠辣！
处置完降将，顾长生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他转过身，看向身旁脸色有些发白的苏清颜。
他走到她身边，解下自己的披风，亲自为她披上，柔声道：
“吓到你了？”
苏清颜娇躯微颤，她抬起头，看着男人那双深邃的眸子。
那里面没有杀戮的残忍，只有一片平静的深海。
她的心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涌起一股更深的迷恋与敬畏。
她用力摇了摇头，轻声道：“没樱妾身只是觉得，能追随大都护，是妾身此生最大的幸事。”
顾长生笑了笑，伸手握住了她微凉的玉手。
宴会结束，众将散去，一个个神情肃穆，再无半分轻浮。
顾长生牵着苏清颜的手，走到殿外的回廊下，望着边那轮残月，缓缓开口：
“河阳已下，庆州和云州，也是囊中之物。”
“但打下易，治下难。收编的数万大军，三镇之地百废待兴，钱粮、政务，千头万绪……”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苏清颜，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
“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来替我执掌这下钱粮。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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