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严颜如遭雷击，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旁边一名亲兵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老将军一把推开亲兵，布满老茧的大手像铁钳般揪住报信军校的胸甲，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嘶哑颤抖：“再一遍！谁？谁干的？！”
“是…是刘封！还有任晖！”军校声音带着哭腔，眼中满是恐惧，“数日前夜间，无数战船突然出现在江面，火光冲！打着‘刘’、‘任’大旗！守军猝不及防……他们……他们登岸猛攻，垫江城……不到半日就破了！粮仓……粮仓全被占了！人拼死杀出重围……”
“刘封……任晖……”严颜喃喃念着这两个名字，揪住军校的手颓然松开，踉跄着退后一步，撞在冰冷的城垛上。一股滚烫的、带着铁锈味的液体猛地涌上喉头，被他死死压住。他的脸色先是惨白如纸，随即又因暴怒而涨得通红，额角青筋如同蚯蚓般根根暴起。
“匹夫！安敢欺我至此！”一声炸雷般的怒吼终于从胸腔里迸发出来，震得城楼上的瓦片似乎都在嗡嗡作响。严颜须发戟张，双目赤红，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濒临疯狂的雄狮。他猛地抽出腰间佩刀，雪亮的刀锋在夕阳余晖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狠狠劈在一旁的雉堞上！
“咔嚓！”一声脆响，坚硬的青石被硬生生劈开一道深深的豁口，碎石飞溅。
“严将军息怒！”赵莋慌忙上前劝阻，“此必是刘封奸计！诱您出城啊！”
“奸计？”严颜猛地转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瞪着赵莋，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带着浓烈的血腥气，“粮道已断！江州已成孤城！坐困于此，才是死路一条！息怒？老夫的怒火，唯有刘封儿的头颅才能浇灭！”他猛地将刀指向城外荆州大营的方向，刀尖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传我将令！点齐城中所有精兵！今夜三更，随老夫踏平荆州大营，再夺回垫江！”
夜色如浓稠的墨汁，沉沉地泼洒下来，将江州城和城外连绵的荆州大营一并吞没。三更梆子声在死寂的空气中单调地敲响，带着一种不祥的意味。
厚重的城门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缓缓裂开一道缝隙。没有火光，没有呐喊，大军行进间踏在地上发出沉闷如鼓点般的“噗噗”声。严颜一马当先，老迈的身躯在鞍上挺得笔直，如同一杆蓄势待发的标枪。他身后，是江州城中几乎全部的精锐士兵，像一股沉默的黑色铁流，无声地涌出城门，融入更深的黑暗。唯有他手中紧握的大刀，偶尔被微弱的星光照亮一线寒芒。
江州大军在黑暗的掩护下，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迫近刘封大营。营寨的轮廓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几点稀稀落落的火光在刁斗上摇曳，映出几个抱着长矛、倚着木栏、似乎正在打盹的模糊身影。营门处更是毫无戒备，哨楼里一片漆黑，连巡逻的脚步声都听不见一丝。
“果然空虚！主力尽在垫江！”严颜心中最后一丝疑虑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打消，取而代之的是被愚弄的狂怒和复仇的烈焰。他猛地高举大刀，喉咙里滚出压抑到极致的咆哮：“杀——！踏平敌营！”
“杀——！”积蓄已久的怒吼如同山洪爆发，瞬间撕裂了夜的死寂！五千大军如同挣脱锁链的猛兽，潮水般涌向那看似毫无防备的营寨！冲在最前的骑兵狠狠撞开虚掩的营门，木屑纷飞！更多的骑士则直接从拒马和简陋的木栅上纵马飞跃而入！
铁蹄践踏着营中的土地，刀光在黑暗中狂乱地挥舞。他们冲进一座座营帐，掀翻、劈砍！然而……触手所及，除了冰冷的空气和散乱的草铺、破旧的军械，空无一人！
“空的？！”一个冲入中军大帐的蜀军失声惊叫，声音在空旷的营帐里显得格外刺耳。帐内只有一张孤零零的案几，上面胡乱堆着些废弃的竹简，连象征主将身份的令箭都无影无踪。
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每个冲入营中的将士心头。严颜勒住躁动的战马，大刀僵在半空，赤红的双眼难以置信地扫视着四周。偌大的营盘，除了他们这些闯入者制造的混乱喧嚣，竟是一片诡异的死寂！那些刁斗上的火光，不知何时已全部熄灭！方才还看到的“哨兵”，此刻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中计！快撤！”严颜嘶吼出声，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变调。
然而，为时已晚！
“咻——啪！”一支裹着油布、燃烧着刺目火焰的鸣镝厉啸着，撕裂黑暗，在营盘正上方炸开一团耀眼的火光！
如同地狱的闸门被猛然拉开！营盘四周，那些原本沉寂的黑暗里，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无数火把在同一刻被点燃，连成一片汹涌的火海，将整个营盘照得亮如白昼！火光之下，是密密麻麻、早已严阵以待的弓弩手！冰冷的箭镞反射着跳动的火焰，如同嗜血的繁星！
“放箭！”一个年轻而沉稳、却带着冰冷杀意的声音清晰地穿透喧嚣，响彻夜空。
“嗡——！”弓弦齐鸣，仿佛死神的叹息。刹那间，黑色的箭雨遮蔽了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倾盆暴雨般向着营中混乱拥挤的骑兵当头罩下！
“噗嗤！”“啊——！”“我的马！”利箭穿透皮甲、贯入血肉、射倒战马的沉闷声响和凄厉的惨嚎瞬间响成一片！人仰马翻，血花飞溅！方才还气势如虹的铁流，顷刻间陷入混乱的死亡漩涡！
“盾！举盾！向外冲！”严颜目眦欲裂，大刀疯狂地格挡着射来的箭矢，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他奋力拨转马头，试图带领残部朝着来时的营门方向突围。
营门处早已不再是畅通的坦途！火光映照下，只见原本被撞开的营门位置，不知何时竖起了一道道粗大的绊马索！拒马鹿角也被重新拖回，死死堵住了通道！更可怕的是，营门两侧的黑暗中，一排排森然如林的长矛手正结成坚固的方阵，无数寒光闪烁的矛尖，如同毒蛇的獠牙，正对着他们！
退路已绝！
“活捉严颜！”四面八方，惊涛骇浪般的吼声排山倒海而来。
严颜身边最后的亲兵不断倒下。一支流矢擦着他的头盔飞过，带起一溜火星。他座下的战马悲鸣一声，前蹄被绊马索狠狠绊倒！巨大的惯性将他整个人猛地向前掀飞出去！
“砰！”沉重的身躯重重砸落在地，尘土飞扬。严颜只觉得一阵旋地转，胸口剧痛，喉头腥甜。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几支冰冷的长矛已经带着风声，死死压在了他的脖颈和肩头。沉重的力量让他再也无法动弹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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