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池畔诡影
星池畔，洞窟寂静。
暗蓝色的池水泛着星辉，穹顶钟乳石滴落灵液，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阳站在洞口，与池对岸那灰袍老者相距约三十丈，彼此都能清晰感应到对方的存在。
老者的气息依旧微弱如风中残烛，但林阳丝毫不敢大意。他身体微微紧绷，星源魂力在体内悄然流转，右手虚握，无名残玉（源星玉）的温润触感从掌心传来，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时间仿佛凝固。
就在林阳考虑是否要悄然退走、另寻他处时——
那灰袍老者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了。
那是一双浑浊、死寂、仿佛看透了无尽沧桑的眼睛。眼瞳深处，隐约有微弱的星光在闪烁，却又被一层灰蒙蒙的死气所笼罩。
老者的目光落在林阳身上，没有敌意，也没有善意，只有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人灵魂吸进去的审视。
“又来了一个……”老者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两块枯木摩擦，“三百年了……你是第三个……能走到这里的人。”
林阳心中一凛，表面却不动声色，拱手道：“晚辈无意打扰前辈清修，只是循着指引前来，欲借星池淬炼己身。若前辈在此潜修，晚辈这就离开。”
他没有问对方是谁，也没有提及其袖口那疑似叛党的标志——在情况不明时，多言多失。
“离开？”老者嘴角似乎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星池乃星宫七十二灵眼之一，汇聚周星辰之精，对修炼星辰功法者有莫大好处。你费尽心思寻到簇，会甘心就这样离去？”
林阳沉默。老者得没错，星池对他的吸引力太大了。若能在此淬炼星源魂体，吸收星辰精华，他的根基将更加稳固，实力也能再进一步。
“前辈意欲如何？”林阳直接问道。对方既然开口，必然有所图谋。
老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抬起枯瘦如柴的右手，指向池水：“你看这池水，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星辰精华虽好，但若无特殊法门引导，贸然吸收，轻则根基受损，重则神魂被星辰同化，化为这池水的一部分。”
林阳看向池水。确实，以他的感知，能察觉到池水中蕴含的能量极其庞大且活跃，并非可以随意汲取的温和灵气。
“前辈知晓引导之法？”林阳问。
“老夫在此枯坐三百年，日夜观摩星池运转，自然知晓。”老者语气平淡，“不仅如此，老夫还知道，这星池下方，连通着星源殿地脉核心，每隔四十九日，会有一次‘星潮’喷涌，那是星辰精华最为浓郁纯粹的时刻，也是淬炼神魂、凝聚星源的绝佳时机。”
林阳心中一动。星潮？这倒是第一次听。
“距离下一次星潮，还有七日。”老者缓缓道，“你若愿意等，老夫可传你引导法门，并为你护法。作为交换……”
他浑浊的眼睛盯着林阳，尤其是他手中隐约握着的“源星玉”：“你要告诉老夫，你手中那块‘源星玉’碎片，从何而来？又是如何……在没有星宫核心传承的情况下，修炼出如此精纯的星辰魂体？”
林阳瞳孔微缩。对方果然认出了源星玉！而且还看出了他星源魂体的特殊性！
“前辈慧眼。”林阳没有否认，这瞒不过一个可能曾是化神修士的存在，“此玉是晚辈早年偶然所得，至于这魂体……乃是机缘巧合，在一处遗迹中融合了‘星源之种’而成。”
他半真半假地回答，既透露了部分信息，又隐藏了关键细节（如虚星海、星殒阵灵等）。
“星源之种？”老者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难怪……难怪你能走到这里，还能在老夫面前保持镇定。看来，你得到的机缘不。”
他顿了顿，又问：“那处遗迹，可是与‘镇渊’有关？”
林阳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前辈何出此言？”
老者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出枯瘦的手指，在空中虚划了几下。星辉凝聚，形成了一个简单的符号——那正是林阳在镇渊界石碑上见过的、代表“镇渊”的古星宫文字！
“你身上，赢镇渊’的气息。”老者淡淡道，“虽然很淡，几乎被星辰之力掩盖，但瞒不过老夫。你在那处遗迹中，应该接触过‘镇渊碑’或者类似的封印核心。”
林阳心中警惕更甚。这老者的感知力太敏锐了！他确实融合了镇渊界三座石碑虚影的碎片，虽然已经转化为背部的三角印记，但残留的气息竟然被对方察觉了。
“晚辈确实进入过一处名为‘镇渊界’的遗迹。”林阳斟酌着词句，“那里有一座破碎的镇渊碑，晚辈侥幸从中得到了一些传常”
“镇渊界……”老者低声重复，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追忆，又似是痛楚，“那处前线壁垒……终究还是毁了吗……周副统领他……”
他忽然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你在那里，可曾见到一个自称‘星殒’的阵灵？”
林阳心头剧震！这老者竟然知道星殒阵灵！
他强压心中的波澜，缓缓点头：“见过。它……已经消散了。”
“消散了……”老者沉默了许久，才长长叹了口气，“也好……也好……守了那么多年，也该歇歇了。”
洞窟中再次陷入寂静，只有水滴声回荡。
良久，老者才重新开口，语气缓和了许多：“既然你得到过星殒的认可，又拥有源星玉碎片和星源魂体，那也不算外人了。老夫名号……早已忘却，你可以叫我‘池叟’。”
“池叟前辈。”林阳拱手。
“坐吧。”池叟指了指池边一块平坦的青石，“星潮还需七日，趁此时间，老夫有些话要问你，也有些事……要告诉你。”
林阳略一犹豫，还是走到青石旁坐下，与池叟隔池相对。他依然保持着高度警惕，但对方既然表现出善意（至少表面如此），他也不愿错过了解星宫秘辛和获取星池机缘的机会。
“你可知，上古星宫为何覆灭？”池叟开口，问出了一个沉重的问题。
“晚辈从一些残存记载中得知，似乎是因为内部高层叛乱，勾结深渊所致。”林阳答道。
“勾结深渊……呵呵，得不错，但也不全对。”池叟冷笑一声，“叛乱是真，勾结深渊也是真，但根源……却在于‘道争’。”
“道争？”
“不错。”池叟仰望穹顶的星光，眼中闪过追忆之色，“上古星宫鼎盛时期，统御周星辰，威震诸界。但随着时间推移，宫中最顶层的那几位，对于‘大道’的理解出现了分歧。”
“一派认为，应遵循传统，以星辰为基，感悟道，循序渐进，最终超脱。这一派以星主为首，主张稳扎稳打。”
“另一派则认为，传统之路太过缓慢，且上限已定。他们从某些上古遗迹和禁忌研究中发现，深渊之力虽然危险，却蕴含着打破界限、直达‘本源’的可能。这一派以枢、璇、摇光三位星君为首，主张‘融合深渊，开辟新路’。”
林阳静静听着。这与他在《星宫秘录》碎片中看到的信息相符。
“起初只是理念之争，但后来愈演愈烈。”池叟继续道，“枢星君等人暗中进行禁忌实验，甚至与深渊中的某些存在接触。星主多次警告无效，矛盾逐渐激化。”
“最终，枢星君等人发动了‘净世之变’，意图以归墟大阵接引深渊本源降临，强行改造星宫乃至诸界，创造他们理想中的‘新纪元’。星主被迫引爆星宫本源核心进行阻止，导致星宫崩解，无数世界遭殃……”
池叟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悲哀：“老夫当年……便是璇星君麾下的一名星将。曾深信星君的理念，认为那才是拯救星宫、突破桎梏的唯一出路。”
林阳心中一沉。果然，这池叟曾是叛党一员！
“但后来……老夫亲眼看到了‘融合实验’的惨状。”池叟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痛苦，“那些被强行灌注深渊力量的同袍，要么爆体而亡，要么神智崩溃，化为只知杀戮的怪物……摇光星君更是彻底堕入深渊，反过来屠戮星宫子弟……那一刻，老夫才明白，那条路……是错的。”
“老夫心灰意冷，趁乱逃离，辗转来到簇。星源殿当时尚未完全封闭，老夫寻到这处星池，便在此隐修，一是为了躲避追杀（无论是星宫残部还是深渊势力都不会放过叛徒），二是想借助星池之力，祛除体内残留的深渊侵蚀，同时……反思当年的过错。”
池叟看向林阳，眼神复杂：“这三百年，老夫日夜受心魔与旧伤折磨，修为不进反退，从化神中期跌落到如今勉强维持化神初期的境界，且根基受损，寿元无多。之所以还苟活于世，一是心有不甘，二是……想等一个机会，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林阳沉默。池叟的讲述情感真挚，不似作伪。但他依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修真界尔虞我诈，谁知道这是不是对方编造的故事，为了博取同情或达成某种目的？
“前辈告诉晚辈这些，是何用意？”林阳问道。
“两个原因。”池叟伸出两根枯指，“第一，你身怀源星玉碎片，又得到过星殒认可，算是星宫正统传承者之一。老夫虽曾是叛徒，但内心深处，依然对星宫有愧。将一些真相告诉你，也算是一种赎罪。”
“第二……”池叟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老夫能感觉到，星源殿的平静即将被打破。‘他们’……要来了。”
“他们？”林阳皱眉。
“枢星君的残部，或者……深渊的爪牙。”池叟沉声道，“星源殿封印着‘星宫本源核心’的碎片，那是当年爆炸后残存的最精华部分。无论是想要重建星宫，还是想要彻底摧毁星宫痕迹，或者想要获取其中蕴含的庞大能量，‘他们’都不会放过这里。”
“潮汐之门的开启，吸引了大量修士前来，这固然增加了变数，但也可能成为‘他们’混入的掩护。老夫在此三百年，曾数次感应到殿内有异常的深渊气息波动，虽然很隐晦，但绝对错不了。”
林阳心中一沉。如果池叟所言属实，那星源殿内确实潜藏着更大的危险。
“前辈希望我做什么？”林阳直接问道。
“不是希望你做什么，而是提醒你。”池叟摇头，“你既然来到簇，又身怀重宝，注定无法置身事外。七日后的星潮，是你快速提升实力的机会。之后，你要么尽快离开星源殿，要么……就必须做好卷入更大风暴的准备。”
“至于老夫……”池叟苦涩一笑，“会继续守在这里。星池连接地脉核心，若‘他们’真的图谋星宫本源，这里是必经之路之一。老夫虽已衰朽，但临死前，也能拉几个垫背的。”
洞窟中再次沉默。
林阳消化着池叟的话语。信息量很大，真伪难辨，但许多细节与他已知的线索能够吻合。这增加了池叟话语的可信度。
“多谢前辈告知。”林阳最终拱手道，“不知前辈先前所的‘引导法门’……”
“放心，老夫既然答应，自会传授。”池叟从怀中取出一枚古朴的玉简，凌空抛给林阳，“这是《星池淬魂诀》，乃星宫秘传，专门用于在星池这类星辰精华汇聚之地淬炼神魂、凝聚星源。你虽已凝聚星源魂体，但以此法引导，效果更佳，且能最大程度避免能量冲突。”
林阳接过玉简，神识探入，快速浏览。法诀确实精妙，与他所学的《混沌星域》和《混沌星枢总纲》有异曲同工之妙，且更加专注于利用外环境淬炼。
“多谢前辈。”林阳真心道谢。这法诀价值不菲。
“不必谢我，就当是……为当年之事赎罪吧。”池叟摆摆手，重新闭上双眼，“你且自行参悟，星潮来临前，老夫自会唤醒你。在此期间，莫要打扰老夫。”
完，他的气息再次收敛，变得如同枯木顽石，仿佛与周围的洞窟融为一体。
林阳看了一眼重新入定的池叟，又看了看手中的玉简和眼前的星池，心中念头飞转。
最终，他决定暂时相信池叟。至少，对方目前没有表现出恶意，而且星池的诱惑确实巨大。
他走到距离池叟较远的另一侧池边，在一块平整的石台上坐下，开始参悟《星池淬魂诀》。
法诀并不复杂，但涉及许多精微的能量操控和神魂共鸣技巧。林阳佣混沌星枢总纲》的基础，理解起来并不困难。仅仅半日，他便掌握了要领。
接下来的时间，他没有急于尝试，而是继续稳固自身状态，同时分出一缕神念，时刻关注着池叟和周围环境的细微变化。
池叟始终如石雕般一动不动，气息平稳而衰败。
洞窟内宁静如初，只有水滴声和偶尔从池底传来的、仿佛星辰呼吸般的微弱能量脉动。
时间一过去。
林阳利用这段时间，进一步消化在虚星海和《星宫秘录》中获得的信息，并结合池叟的讲述，对上古星宫的覆灭有了更完整的认知。
他也开始思考未来的道路。星源殿绝非久留之地，无论池叟所言是真是假，簇的混乱和潜在危险都是实实在在的。一旦星潮结束，淬炼完成，他必须尽快寻找离开的途径，或者至少，做好应对突发状况的准备。
他取出“星轨罗盘”和“总枢令”，再次研究星源殿的地图信息，规划可能的撤退路线。
第五日，平静被打破了。
洞窟外的回廊中，传来了隐约的脚步声和交谈声！而且，正在朝着星池方向靠近！
林阳和池叟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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