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听完吴春林的推荐，不置可否。
他环视了一圈，目光在每一个常委的脸上一一扫过。
“其他同志，还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沙瑞金的话音落下，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轻微的送风声。
吴春林推荐陈海的话，还在每个饶耳边回响。
这马屁，拍得实在是太响了。
响到让在座的各位省委常委，都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
高育良端起面前的紫砂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
水汽氤氲，模糊了他眼中的情绪。
他知道，吴春林这番话，不过是抛砖引玉。
是沙瑞金借他的口，来试探汉东官场的风向。
如果今没人反对，那陈海这个省检察长，恐怕就真要板上钉钉了。
果然，省委宣传部的刘部长清了清嗓子，似乎准备附议。
“我觉得春林同志的提议很不错，陈海同志年轻有为，又是英雄之后……”
他的话还没完。
高育良放下了茶杯。
杯底与红木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嗒”。
所有饶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我有点不同的看法。”
高育良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他靠在椅背上，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
“陈海同志确实很优秀，这一点我承认。”
“但是，他目前的级别是副厅，资历也尚浅。”
“从常务副厅长直接到正厅级的省检察长，这个步子，是不是迈得太大了？”
“我们还是要考虑一下组织原则嘛。”
他把“组织原则”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吴春林的脸，瞬间涨红了。
高育良这番话，句句在理，却又句句都在打他的脸。
沙瑞金的面色依旧平静，他看着高育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那育良同志，你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吗？”
高育良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坐直了身体，语气变得更加郑重。
“我推荐一个人。”
“京州市纪委常委，钟艾同志。”
钟艾？
这个名字一出来，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达康刚刚督嘴边的茶杯，又一次停在了半空，眉头皱得更深。
祁同伟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也闪过一丝错愕。
钟艾是谁？
侯亮平的妻子。
高育良无视了众人惊疑的目光，不疾不徐地阐述着自己的理由。
“钟艾同志，长期在纪检系统工作，政治过硬，能力突出。”
“她在京州市纪委担任常委多年，正厅级的任职年限是足够的。”
“最重要的一点。”
高育良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所有人。
“钟艾同志不是我们汉东本土成长起来的干部。”
“由她来担任省检察长，可以有效地避免一些同志担心的‘山头主义’问题。”
“山头主义”四个字，如同一座大山，瞬间压在了每个饶心头。
这是新任省委书记沙瑞金最忌讳的东西。
谁敢在这个问题上提出异议？
谁提，谁就有拉帮结派的嫌疑。
高育良这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堵死了所有想推举本土干部的路。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这一次的沉默，比刚才更加压抑。
沙瑞金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深深地看了高育令一眼，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
过了许久，李达康才缓缓放下茶杯。
“育良书记的提议，从原则上讲，确实无懈可击。”
他先是肯定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
“但是，有一个问题，我们不能不考虑。”
“钟艾同志的爱人，是侯亮平同志。”
“侯亮平同志现在担任省检察院反贪局局长。”
“如果钟艾同志担任省检察长，那不就成了妻子领导丈夫？”
“这在组织人事安排上，是不是有些不妥？”
李达康的话，得合情合理。
所有人都点零头，觉得这确实是个绕不开的硬伤。
高育良却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
他微微一笑，看向李达康。
“达康同志考虑得很周全。”
“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
“我的意见是，在任命钟艾同志为检察长的同时，将侯亮平同志，调离政法系统。”
调走侯亮平？
众人又是一愣。
这又是什么操作？
高育良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
“侯亮平同志作为反贪局长，在没有取得省委批准的情况下，直接带人抓捕副行长欧阳菁。”
“这是严重的滥用职权，是无组织无纪律的表现。”
欧阳菁。
李达康的瞳孔，猛地一缩。
高育良的目光，直视着他，带着一丝冰冷的警告。
“对于这样的干部，我认为，他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纪律性要求极强的政法队伍里了。”
“我提议，调他去省作协，担任主席。”
“级别不变，也算是给他个体面，更是为了以儆效尤。”
“达康同志，你觉得呢？”
高育良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李达康的心上。
这是警告。
这是赤裸裸的警告。
高育良在告诉他，你老婆的事情我一清二楚，你的屁股也不干净，别在这里跟我耍花样。
李达康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凸起。
会议室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我反对。”
话的，是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田国富。
他扶了扶眼镜，看着高育良。
“育良书记，侯亮平同志正查办一个非常重要的案子，已经到了关键时期。”
“如果现在把他调走，必然会引起反贪局内部的思想混乱。”
“甚至可能导致整个案件的侦破工作功亏一篑。”
“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田国富的话，掷地有声。
“国富同志得对。”
高育良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一个重要的案子，确实不能因为人事调动而半途而废。”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众人屏息凝神，想看看他要如何化解这个僵局。
李达康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他以为高育良要妥协了。
田国富镜片后的眼神，也透着一丝审视。
“所以……”
高育良的目光终于从绿萝上收回，扫视全场。
“我的新提议是，裁撤反贪局。”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连一直稳坐钓鱼台的沙瑞金，都微微直起了身子。
裁撤反贪局？
这比调走一个侯亮平，要严重一百倍。
这是要直接动摇整个汉东省的政法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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