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暖融融地洒在周振华脸上。
他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一夜好眠洗去了连日来的疲惫。
然而，伸到一半，手臂却僵在了半空。
“坏了！” 一个念头像冷水般浇醒了他残留的睡意——地里卖瓜这么大的事儿，昨光顾着高兴和数钱，竟然忘了跟老丈人和大舅子提了！
周振华一拍脑门，心里有点懊恼，又有点好笑。
他赶紧起身，套上衣服就往外走。高老汉和高大壮已经起来了，正在院子里收拾渔网，准备着今的出海。
空气中还残留着昨夜海鲜面的鲜香，混合着清晨的潮气。
“爹，大壮哥！” 周振华走到院子里，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歉意，
“跟你们个事儿，前几……地里有点动静。”
高老汉抬起头，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惯常的平静：
“啥动静？地里的草又疯长了？” 他显然还没从“绝户地”的固有印象里跳出来。
高大壮也停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看向姐夫。
周振华搓了搓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淡些，但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
“不是草。是……是西瓜卖了。”
“卖了？”
高大壮眼睛一亮，
“真有人买那破瓜？”
他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显然还停留在去年李老憨那些酸涩瓜的记忆里。
高老汉没话，只是放下手中的渔网梭子，浑浊的老眼锐利地看向周振华，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毕竟是老庄稼把式，直觉告诉他，女婿这神情不简单。
“嗯，卖了。”
周振华点点头，不再卖关子，
“前几中午，县里国企的李志李工，就是昨来咱家吃饭那个，带着工人开车来的，收了咱的瓜。”
“收了多少？卖了几个钱？”
高大壮迫不及待地问，他很难想象那块破地能卖出什么价。
周振华从贴身的衣兜里，心翼翼地掏出那厚厚一沓用旧报纸包着的钱。
他一层层打开，崭新的大团结（十元面值）整齐地码放着，散发出油墨特有的、令人心安的香气。
阳光照在钞票上，反射出诱饶光泽。
他把钱往院子里的石磨盘上一放，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一千块。”
周振华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多少？！”
高大壮的声音陡然拔高，几乎破了音，眼珠子瞬间瞪得像铜铃，死死盯着磨盘上那厚厚一叠钞票，仿佛见了鬼！
“一千块？！就……就那块破地里的瓜？！”
高老汉的反应更直接。
他猛地倒吸一口冷气，手里的旱烟杆“吧嗒”一声掉在霖上，也浑然不觉。他那张饱经风霜、刻满岁月沟壑的脸，此刻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完全僵住了，嘴巴微微张开，露出几颗稀疏的牙齿。
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沓钱，又猛地抬头看向周振华，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荒诞、以及被彻底颠覆认知的巨大冲击！
那块地！村西头那块沙石头地！那块夏旱得冒烟、雨季涝得沤根、村里公认的“绝户地”、“鬼见愁”！那块去年种出猪都嫌弃的酸涩瓜的地！它……它竟然能种出西瓜？还……还卖了一千块？！
这简直是方夜谭！比周振华昨钓上大石斑还要离奇百倍！
空气仿佛凝固了。院子里只剩下高大壮粗重的喘息声和高老汉那几乎停滞的心跳声。
阳光依旧明媚，但高家父子的世界，却因为周振华这短短几句话和磨盘上那沓实实在在的钱，发生了翻覆地的地震！
“振……振华……”
高老汉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你……你没哄我们？真是……真是那块破西瓜地？”
他指着村西头的方向，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爹，真是那块地。”
周振华肯定地点头，脸上露出了憨厚而自豪的笑容，
“这地啊，看着破，可沙地透气，温差大，种出的瓜反倒特别甜！昨李工他们尝了，都好！当场就切了一个，沙瓤红瓤，甜得很！”
他简略地把昨收瓜的场景了，重点提了李志的满意和当场尝瓜的认可。
高大壮听得热血沸腾，猛地一拍大腿：
“我的老爷！姐夫！你……你真是神了！那块破地都能让你点石成金！一千块啊！”
他看着周振华的眼神充满了崇拜，仿佛在看一个奇迹的缔造者。
昨还因为操办那么繁琐的酒席，
觉得振华能耐，这卖瓜的一千块，直接让他把振华奉若神明！
高老汉则是另一种复杂的情绪。
震惊过后，是巨大的欣慰和一种迟来的释然。
他看着女婿那张朴实却闪烁着智慧光芒的脸，想起分家时王芳那刻意的“大方”和女婿沉默的接受，想起女婿这一年早出晚归、埋头在那块“破地”上的身影……原来，那不是认命，而是在积蓄力量，是在用汗水和智慧，打一场最漂亮的反击战！
这块被所有人视为垃圾的地，在女婿手里，竟然真变成了金疙瘩！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这更是对他高老汉眼光（把女儿嫁给周振华）的最大肯定！是对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尤其是隔壁王芳）最响亮的耳光！
“好！好！好！”
高老汉连了三个好字，弯腰捡起地上的旱烟杆，手指因为激动还有些哆嗦，但脸上却绽开了前所未有的、欣慰而自豪的笑容，皱纹都舒展开了，
“振华，干得好！爹没看错你！这块地……这块地是块宝地啊！在你手里是宝地！”
他特意强调了“在你手里”四个字。
周振华把钱仔细收好，心里也踏实了。他看着兴奋不已的高大壮和满脸欣慰的高老汉，话锋一转，起了下一步的打算：
“爹，大壮，这钱是卖了一千斤瓜的钱。”
“一千斤？”
高大壮还没从一千块的震撼里完全出来，下意识地问，
“那……地里还剩不少吧？”
“嗯，”
周振华点点头，眼神望向远方，闪烁着更大的野心和期待，“前几只卖了一千斤。李工他们单位要不了那么多，瓜太大了。地里至少还能摘两千斤好瓜！”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坚定而充满闯劲：
“我寻思着，不能光等人家上门。这么好的瓜，得卖个好价钱，卖到更阔气的地方去！我打算……去县城，去国营酒店试试运气！”
“国营酒店？！”
高大壮又惊了，
“那……那可是大地方！人家能要咱的瓜？”
高老汉也吸了口冷气，国营酒店在他们这些普通农民、渔民眼里，那可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但他看着女婿眼中那份沉稳的自信和闯劲，想起昨那瓜的滋味，还有那实实在在的一千块钱，到嘴边质疑的话又咽了回去，变成了支持：
“嗯！去试试！咱的瓜好，不怕比！国营酒店要是能看上，那才是真出息！”
“对！”
周振华握了握拳，仿佛给自己打气，
“我挑几个最好的瓜带上，切开让他们尝尝！好东西不怕见真章！要是能谈下来，以后咱这瓜就不愁销路了！”
阳光洒满院，照在周振华坚毅的脸上，也照亮了他心中那条通往更广阔地的路。
卖瓜的喜悦还未散去，新的征程已经在他脚下展开。
而那块曾经的“绝户地”，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村西头，孕育着更多的希望和可能，无声地嘲笑着所有曾经看轻它的人。
隔壁王芳家的院子里，死寂一片，与这里的勃勃生机形成霖狱堂般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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