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城的炊烟在第七日的晨光里升起时，已经能看出些往日的模样。
修补好的北门下，青壮们正将新伐的圆木往城墙上运。
妇人们端着热水穿梭其间，孩子们则在清理干净的空地上追逐打闹，笑声脆得像风铃。
林萧站在土地庙的台阶上，看着这一切，手里捏着片刚抽芽的柳树叶。
叶柔，这是从东门废墟里找到的，被压在断墙下，却硬是从石缝里钻了出来。
“骨核那边怎么样了？”他回头问。
叶柔正坐在青石板旁，用灵力滋养着法阵边缘的纹路。
紫光比前几日稳定了许多，只是那丝若有若无的黑气，始终没能彻底消散。
“玉牌的镇压还管用，但总觉得……不太对劲。”叶柔皱着眉。
指尖划过一道模糊的阵纹：“像是有东西在外面勾它，时断时续的。”
林萧的指尖微微收紧，柳树叶的嫩芽被捏出了水。
他想起诺雪的，西门外那串凌乱的脚印——墨屠果然没走。
“陈岩那边有消息吗？”他问。
昨日派陈岩带人去黑风岭边缘探查，至今未归。
话音刚落，街道尽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陈岩跑了过来，脸上沾着泥土，甲胄上还挂着些荆棘刺，显然是跑了远路。
“盟主！”他跑到台阶下，弯腰喘气。
“找到了！墨屠在黑风岭的老林子里，没跟任何人在一起。”
“就一个人蹲在棵老槐树下，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一个人？”林萧有些意外。
按墨屠的性子，此刻要么远遁，要么该找机会报复。
独自一人蹲在林子里，实在反常。
“是啊，”陈岩抹了把脸，“我们远远看着，他就一直盯着土城的方向。”
“手里捏着块碎骨头，捏得指节都发白了，跟魔怔了似的。”
碎骨头？林萧心里一动，立刻想到了那半块骨源碎骨。
看来骨耗躁动，多半与墨屠有关——他是在用碎骨的邪气，试图引动骨核。
“他没察觉到你们？”
“应该没有，”陈岩点头，“我们躲在巨石后面，离得远。”
“而且那片林子瘴气重，视不不清。”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要不要……趁机拿下他？”
林萧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暂时不用。”
“他现在孤身一人，掀不起大浪，贸然动手，反而可能逼他狗急跳墙。”
“用碎骨做些更危险的事。”
他望向黑风岭的方向，那里的山峦被晨雾笼罩，看不真牵
却像藏着无数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土城。
“派人盯着他，别让他靠近土城三里之内。”林萧道。
“另外，让星媚人加强巡逻，尤其土土地庙周围。”
“一只鸟都别放进来。”
陈岩应声而去。叶柔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你是想留着墨屠，找出他背后的人？”
林萧转过身，指尖的柳树叶已经被捏烂了。
绿色的汁液沾在指腹上，带着点涩味：“墨屠只是颗棋子。”
“能让他不惜放出深渊恶魔的，绝不止‘报仇’那么简单。”
他想起血婆子最后那诡异的笑容，想起她断腕处流出的暗绿色血液。
那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血。
这背后，一定还藏着更深的阴谋，或许与三百年前封印深渊恶魔的旧事有关。
“对了，”叶柔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块残破的布帛。
“这是清理蚀心潭时找到的，上面有些奇怪的符号，不像深渊的印记，你看看。”
布帛是深紫色的，边缘被腐蚀得破烂不堪。
上面用暗红色的线绣着几个扭曲的符号，像是某种文字，又像是某种图腾。
透着股不出的阴冷。
林萧接过布帛，指尖刚触到上面的符号，就觉得一股熟悉的寒意顺着指尖往上爬。
和骨耗邪气同源，却又带着点不同的东西，更古老，更诡异。
“这不是墨屠或血婆子能弄出来的。”林萧的眉头皱得更紧。
“像是……某种失传的咒文。”
他将布帛折好，塞进怀里：“先收着，等忙完手头的事。”
“去星媚藏书阁查查，或许能找到线索。”
正着，苏璃匆匆走了过来，逍遥扇在手里转得飞快。
脸上带着些急色：“林萧，出事了。”
“怎么了？”
“粮仓的粮食，不够了。”苏璃的声音有些干涩。
“清点下来，剩下的存粮，最多够所有人吃十。”
“西门窖藏的那些，根本不够分。”
林萧的心沉了沉。他倒是忘了这茬。
土城原本的存粮就不算充裕，加上这次劫难死了不少人。
埋在废墟里的粮食又挖不出来，缺粮是迟早的事。
“周边的村落呢？”他问，“能不能去那里征集些？”
“去过了，”苏璃摇头，“荒骨平原之战后，周边的村落就没什么存粮了。”
“这次又被秃鹫抢了不少，根本没东西可征。”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有几个老人已经开始饿肚子了，孩子们也饿得直哭。”
林萧望向街道，刚才还在追逐打闹的孩子们，此刻已经散开了。
有几个正扒着自家的门框，眼巴巴地望着远处分发食物的方向，脸上满是渴望。
他略一沉吟，转头看向刚从城墙方向过来的阿风，扬声道：“阿风，你立刻通过传送阵去龙渊星盟。”
阿风一愣，快步上前：“盟主有何吩咐？”
“星盟总坛粮仓有储备粮，你去调一批过来，越多越好。”
“务必在三日之内运回土城。”林萧语气沉稳。
“路上注意安全，若遇阻碍，不必纠缠，以运粮为首要。”
“是！”阿风应声，虽不知详情，却毫不迟疑。
转身就往传送阵方向疾走，步履匆匆带起一阵风。
苏璃看向林萧：“让阿风去合适吗？星盟总坛的人未必会轻易放权……”
“阿风跟着我多年，熟悉星盟流程，且性子果决，遇变能稳得住。”林萧打断她。
目光扫过众人：“这三日，土城防务由我亲自盯着。”
“你们各司其职——叶柔守好骨核法阵，诺雪加强巡逻。”
“苏璃统筹分发现存粮食，优先保证老人和孩子。”
三茹头应下，各自转身忙碌。
林萧独自站在土地庙台阶上，望着阿风消失在传送阵方向的背影。
又瞥向黑风岭的晨雾，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那片烂掉的柳叶。
而黑风岭的老林子里，墨屠依旧蹲在那棵老槐树下。
手里紧紧捏着半块骨源碎骨。
碎骨上的暗青符号忽明忽暗，映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像两团跳动的鬼火。
他望着土城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低声呢喃：“快了……”
“等骨核破封，谁也跑不了……”
风卷落叶掠过脚边，似有无数细碎的声响在附和。
瘴气中隐约浮现的模糊人脸，正朝着土城的方向，缓缓张开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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