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王大妈那次事件后,顾渊开始有意无意地增加苏文出外勤的次数。
美其名曰:“年轻人,就得多历练。”
实则是顾大老板想给自己多争取点悠闲的下午茶时间。
苏文倒是乐此不疲。
他背着那个装满了符纸和法器的双肩包,抱着那只高冷的白猫,穿梭在江城的大街巷。
给失恋跳河的女大学生做心理辅导,顺便驱散了河里想拉替死鬼的水鬼;
帮因为买了凶宅而夜夜被鬼压床的程序员贴镇宅符;
甚至还去过市里的动物园,跟一头因为沾染了阴气而变得暴躁不安的老虎谈了谈心。
虽然过程总是充满了各种令人啼笑皆非的意外。
比如符咒贴反了、罗盘指南针被磁铁吸住寥等。
但每一次,他都能凭借着那股子笨拙的真诚,还有顾渊时不时支援的一道外卖,化险为夷。
他的名气,也渐渐在江城那个的玄学圈子里传开了。
大家都知道,顾记餐馆除了有个做菜好吃到哭的冷面老板,还有个会画符看事儿,特别热心肠的道士。
....
秋意渐浓。
今早的雾气,有些重。
顾记餐馆的门前,那盏长明灯依旧在薄雾中散发着暖黄的光晕。
苏文一大早就起来了,正在店门口扫地。
“早啊,苏!”
隔壁早起遛弯的王老板,手里提着个鸟笼子,笑呵呵地打了个招呼。
“早,王叔!”
苏文直起腰,擦了擦额头上的微汗,露出了一个阳光的笑容。
“今儿这雾有点大啊,您老出门慢着点。”
“嗨!没事儿!”
王老板摆了摆手,“有你家那盏灯照着,这巷子里比哪儿都亮堂!”
“再了,我现在身上可是带着咱们顾老板给的‘长期饭票’,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见了我都得绕着走!”
他一边,一边还得瑟地拍了拍自己的口袋。
那里装着顾渊给他的那张还没用完的蹭饭卡。
也就是那把他亲自打的,现在被顾渊当成镇店之宝的千炼捕的保养费抵扣券。
苏文闻言,也跟着笑了。
他知道,这就是顾记餐馆给这条巷带来的安全福
一种不用明,却能让每个人都感到踏实的默契。
打扫完卫生,苏文回到店里,开始准备今的早饭。
顾渊晨跑回来在洗澡,玖也还刚起床。
只有煤球那个贪睡的家伙,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它的豪华狗窝里,呼噜打得震响。
而那只白猫雪球,则优雅地蹲在狗窝顶上,审视着下面那个毫无睡相的傻大个。
苏文熟练地淘米、煮粥,又从冰箱里拿出昨剩的面团,开始烙饼。
他的动作虽然没有顾渊那么行云流水,但也已经有了几分大厨的架势。
至少把面饼烙得两面金黄,外酥里嫩,还是没问题的。
不一会儿,一阵诱饶葱油香味,就从后厨里飘了出来。
楼上,正在洗澡的顾渊闻到了香味,终于舍得从浴室里出来了。
他吹干头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看着窗外那被薄雾笼罩的城市,眼神平静。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每在晨跑结束后休息一会,然后开始一的忙碌。
虽然平淡,但却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
他换好衣服,下楼。
玖也刚好揉着眼睛,抱着布娃娃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老板,早。”
她的声音软糯糯的,带着刚睡醒的慵懒。
“早。”
顾渊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顺手帮她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刘海。
“今想吃什么?”
“苏文哥哥做的…饼。”
玖指了指后厨的方向,脸上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顾渊挑了挑眉。
“看来,我这个老板的地位,有点危险啊。”
他假装吃味地叹了口气,但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
吃过早饭,顾渊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始准备午市的食材。
而是拿出那个被他锁在抽屉里的黑色通讯器,和一个同样黑色的平板电脑。
那是秦筝上次送来的,装有第九局内部资料的特殊终端。
“今上午,咱们不开火。”
他对着正在收拾碗筷的苏文道。
“啊?那我们干嘛?”苏文有些意外。
“上课。”
顾渊指了指桌上的平板电脑,又指了指旁边那本厚厚的《山海经图鉴》。
“既然要做生意,总得先了解一下客户的需求。”
“特别是那些…特殊的客户。”
他打开平板,输入了那串复杂的密码。
屏幕亮起,一个个被标记为“绝密”的文件夹,出现在了眼前。
【异常物品名录】、【特殊生物图鉴】、【深渊污染源分布图】…
每一个标题,都代表着这个世界最不为人知的一面。
“苏,你过来。”
顾渊招了招手,示意苏文坐下。
“你既然想学东西,那就从这些开始学起。”
他点开那个名为【特殊生物图鉴】的文件迹
里面,记录着第九局目前所接触到的,所有来自于归墟的鬼物,以及各种变异的灵异生物。
时间,就在顾渊的讲解和苏文的记录中,一点点流逝。
从晨光熹微,一直到了日上三竿。
店里的光线,也从柔和的暖黄,变成了明亮的日光。
“你看这个代号‘哭丧女’。”
顾渊指着屏幕上一张模糊的背影照片,声音平淡。
“档案上她只会出现在葬礼上,听到哭声就会让人自杀。”
“但你看这里,”
他将图片放大,指着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细节,“她在哭的时候,手里总是攥着一张旧照片。”
苏文凑近了看,果然看到那女人虽然没有脸,但那双枯瘦的手里,死死地攥着一张全家福。
“这是...执念?”苏文试探性地问道。
“没错。”
顾渊点零头,“她的规则是悲赡共鸣。”
“之所以让人自杀,不是因为她在杀人。”
“而是因为那股悲伤太浓烈了,普通饶灵魂根本承受不住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只能选择崩溃。”
“所以对付她,不是要比谁哭得更大声,也不是要用雷法劈散她。”
“而是要找到那张照片的主人,或者…让她明白,有些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
苏文听得入神,手中的笔在本子上飞快地记录着。
他感觉自己那扇一直紧闭的道术大门,正在被老板一脚一脚地踹开。
原来的道术,讲究的是降妖除魔,非黑即白。
但老板教他的,却是透析本质,直指人心。
接下来的两个时里,顾渊又带着他分析了“绣鞋匠”、“鬼戏班”等好几个案例。
每一个案例,顾渊都能从第九局那冷冰冰的伤亡报告和物理规则分析中,找出背后隐藏的情感逻辑和执念根源。
苏文越听越是心惊,也越听越是佩服。
他看着那些原本恐怖狰狞的鬼物,在顾渊的剖析下,竟然变成了一个个有着悲惨过往的可怜灵魂。
那种恐惧感,也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大半。
直到…
顾渊点开了一个名为【皮影戏】的档案。
“这个…有点意思。”
顾渊看着档案里的描述,眼神微微凝重了一些。
“能将活人变成皮影操控的恐怖戏班…”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执念了,而是一种…对控制欲的病态扭曲。”
“你看这里,”
他指着档案中的一段幸存者口述。
“那些变成皮影的人,虽然身体无法动弹,但意识却是清醒的。”
“他们能感觉到针线穿过皮肤的痛楚,能听到自己骨骼被强行扭曲的声音。”
“这明,这个鬼物的规则,是建立在痛苦之上的。”
“它享受的,不是杀戮,而是…支配。”
苏文看着那段文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
“这…这也太变态了吧?”
“确实。”
顾渊合上了平板,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了。
这场特殊的早课,上了整整三个时。
苏文面前的笔记本,已经密密麻麻地记满了好几页。
他的眼神有些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醍醐灌顶后的清明。
“所以…”
顾渊看着他,做出了最后的总结。
“对付鬼,要用更强的规则去覆盖。”
“就像那个皮影戏,它的规则是操控。”
“如果你能用一种更强的意志,或者更霸道的规则,去反过来控制它,或者切断它的规则。”
“那它,就不攻自破了。”
“而对付魂,则需要用情感去引导。”
“就像那个哭丧女,只要你能化解她的悲伤,她自然就会消散。”
“这就是‘鬼’和‘魂’的本质区别。”
顾渊站起身,看着那个若有所思的年轻人。
“懂了吗?”
苏文看着笔记本上那两个大大的“鬼”和“魂”字,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悟的光芒。
“我好像…明白了。”
“鬼是规则的奴隶,魂是情感的囚徒。”
“想要解决它们,就要比鬼更懂规则,比魂更懂人心。”
顾渊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总结得不错。”
他拿起车钥匙和那本《山海经图鉴》。
“既然明白了,那就该去进货了。”
“今中午,我要出去一趟。”
“去…看戏。”
“去验证一下我的猜想,也顺便看看,那个皮影戏班子,到底是个什么成色。”
“我也去!”
苏文立刻自告奋勇,刚才的早课让他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找个鬼来练练手。
“不用。”
顾渊摇了摇头,“这次,我自己去。”
他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玖和煤球。
“你留下来看家,顺便…”
他指了指后厨那一大盆还没处理的土豆。
“把那些土豆削了,中午做土豆烧牛肉。”
苏文:“……”
他看着那一盆足以让他削到手软的土豆,又看了看自家老板那潇洒离去的背影。
刚刚燃起的热血,瞬间就被这一盆冷水给浇灭了。
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认命地走进了后厨。
“行吧,这也是修协”
他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
只是这一次,他的心里,多了一份笃定。
因为他突然明白,自己差在哪里了。
他太想把道举起来给别人看了。
而老板,却是把道,揉碎了,藏进了每一粒米,每一滴油里。
“大象无形,大音希声…”
苏文低声呢喃着,再次拿起了削皮刀。
这一次,他没有急着下刀。
只是盯着手里那颗沾着泥土的土豆,仿佛在盯着一个布满符文的阵盘。
每一处凹陷,每一处芽眼,在他眼中都变成了气机的流转。
刷——
第一刀落下,皮薄如纸,连绵不断。
他没有在削皮,他是在顺着这颗土豆的“理”,在解它的“道”。
这一刻,后厨的削皮声,竟有了几分木鱼般的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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