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那位年轻女警的指引，林正穿过一道锈迹斑斑的铁栅栏门，踏入了一片钢铁的坟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是泄露的机油、冷却液、和雨水锈蚀金属的混合气味，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燃烧塑料后的焦糊。眼前是一排排沉默的残骸。被撞得面目全非的轿车，侧翻在地、车厢撕裂的货车，以及孤零零躺在角落、只剩下骨架的摩托车。每一道凹痕，每一块破碎的玻璃，都在无声地诉着一场曾经的灾难。这里是故事的终点，是速度与失控留下的冰冷句号。
院子最深处，一辆红色重型卡车的车头，像一个被巨人捏扁的易拉罐，斜斜地倚靠在水泥墩上。驾驶室一侧的车门不翼而飞，露出里面扭曲的座椅和断裂的仪表盘。
一个人影正半蹲在这堆废铁前。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沾着油污的警用执勤服，袖子高高卷起，露出两截古铜色、肌肉虬结的臂。他戴着一双白手套，一根手指正沿着车头侧面一道深长的刮痕，极其缓慢地移动着，仿佛在阅读盲文。他的侧脸轮廓分明，下颌线绷得很紧，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专注，像一头正在检查自己猎物的孤狼。
林正放轻了脚步，在距离他五米远的地方站定。
“秦峰同志，您好。”
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废车场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人影的动作猛地一滞。他没有立刻回头，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一尊瞬间凝固的雕像。过了足足三秒，他才缓缓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约莫四十岁上下，皮肤粗糙，眼角有着深刻的纹路。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那不是一双平静的眼睛，里面像是燃烧着一团压抑不住的火，锐利得能穿透人心。他上下打量着林正，目光从一尘不染的皮鞋，到笔挺的西裤，再到那张看起来过分年轻和干净的脸上。
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审视和不耐。
“我以为我的够清楚了。”秦峰站起身，他身材高大，几乎比林正高出半个头，投下的阴影将林正完全笼罩。他摘下手套，随手扔在卡车的保险杠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这里是处理事故的地方，不是你们盖章喝茶的办公室。滚。”
他的声音比电话里要低沉，但那种不容置喙的压迫感，却有增无减。
林正没有动，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那股扑面而来的暴躁气息，像夏日雷雨前的闷热。他甚至能看到对方头顶，那股稀薄的官气中，缠绕着一缕缕焦躁的、如同乱麻般的黑红色气流。这不是民怨，而是一种因长久压抑和不得志而形成的“戾气”。
【系统提示：人物“秦峰”当前处于高度排斥状态。常规交涉成功率为0%。请寻找其内心深处的“执念”作为突破口。】
“秦队，”林正换了个称呼，语气依旧平静，“我今来，不是以民政局副局长的身份。我甚至不是代表那个调查组来的。”
秦峰的眉毛挑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哦？那你是谁？来这儿凭吊你撞坏的哪辆车？”
“我是一个想知道三年前，王建国是怎么死的人。”
林正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口径子弹，精准地射向秦-峰。
“王建国”三个字出口的瞬间，秦峰脸上的嘲讽和不耐烦瞬间消失了。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瞳孔猛地一缩。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那股暴躁的戾气，瞬间转为一种冰冷的、如同实质的杀气。
他向前踏了一步，几乎是贴到了林正的面前，一股浓烈的烟草和汗水的味道直冲林正的鼻腔。
“你再一遍？”他一字一顿地问，声音压得极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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