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穿过地冥域稀薄的云层，给紫云阁的断壁残垣镀上了一层暖金色。韩烨站在阁中最高的了望台上，脚下的木阶因常年风雨侵蚀而有些松动，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望着下方逐渐恢复生机的院落，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柄幽冥刺——这柄凝聚了他无数心血的中阶灵器，此刻正散发着淡淡的幽光，仿佛与地冥域的昏暗气息融为一体。
三个月前，当他从陨仙渊挣扎着返回这里时，眼前的景象比记忆中任何时候都要破败。灵脉枯竭的山体裸露着灰黑色的岩石，曾经郁郁葱葱的护阁灵林只剩下几株半死不活的枯木，三十余名老弱修士在寒风中缩着肩膀，眼神里的绝望像极了陨仙渊底那永无止境的黑暗。那时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紫云阁就此湮灭。
而现在，了望台下方的景象已截然不同。
东侧的空地上，新搭建的炼器坊正冒着袅袅青烟，五座修复一新的炼器炉并排而立，火焰吞吐间映照着外门弟子们忙碌的身影。石磊正站在其中一座炉前，手持灵纹笔专注地在一柄长剑上刻画，他的动作虽不如韩烨那般行云流水，却也有了几分章法。旁边的矿石堆旁，十余名外门弟子正按照韩烨传授的法门辨识矿石，不时有人拿起一块星纹石向同伴讲解，声音里带着初入门的兴奋。
西侧的演武场上传来整齐的呼喝声，吴昊正带领内门弟子演练韩烨简化后的《九转玄功》。这些弟子大多是谷洪时代的遗孤，三个月前还因资源匮乏而修为停滞，如今在淬体灵液与稳定资源的支撑下，每个饶气息都沉稳了许多。尤其是凌玥，她刚刚突破真灵境三品，此刻正以一套精妙的身法避开同伴的攻击，剑光闪烁间带着一股凌厉的英气，与初见时那个略显怯懦的少女判若两人。
更远处，几名弟子正在修补阁墙，他们搬来新烧制的青砖，用混合了灵液的泥浆填补裂缝。虽然大部分建筑仍带着战争留下的伤痕，但那些新添的砖瓦、重新粉刷的梁柱，都像一道道新鲜的血脉，正为这座古老的宗门注入活力。
“韩师兄。”
一个温和的声音自身后传来，韩烨转过身，看到凌玥提着一个食盒走上了望台。她今换了一身月白色的修行服，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脸颊因刚刚练完功而泛着健康的红晕。
“墨长老让厨房炖了灵鸡汤，是给你补补精神。”凌玥将食盒放在石桌上，打开盖子的瞬间，浓郁的香气伴随着淡淡的灵气飘散开来，汤面上漂浮着几颗饱满的莲子，那是她昨日特意去后山灵泉旁采摘的。
韩烨接过瓷碗，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看着碗中翻滚的鸡汤，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第一次在议事厅提出“以炼器立阁”的计划时，墨长老那张写满忧虑的脸。这位守护了紫云阁数十年的老人，经历过谷洪时代的辉煌，也目睹了宗门被罗域重创的惨状，他的反对并非没有道理——在这弱肉强食的地冥域，任何一点锋芒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是凌玥站出来列举谷洪时代的历史，是那些年轻弟子眼中不灭的火苗，最终让墨长老松了口，出那句“先试三个月”。
“墨长老今在早会上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凌玥轻声问道，眼中带着笑意。
韩烨点头。今日的阁中大会上，墨长老当着所有弟子的面，郑重地宣布支持他的所有决策，甚至将那枚象征阁主权力的玄铁令牌都交了出来。那位一向严谨的老人，起“紫云阁有此子，或可重现当年荣光”时，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不少经历过宗门鼎盛时期的老修士，当场就红了眼眶。
“那枚令牌，我暂时还不能收。”韩烨喝了一口鸡汤，灵气温和地流遍四肢百骸，“紫云阁的重建才刚刚开始，我担不起阁主之位。”
“可在大家心里，你早就已经是了。”凌玥望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是你让大家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是你让这破败的阁楼又有了烟火气。”
韩烨没有再反驳，他转头望向远处的黑骨城方向。那里隐约可见坊市的轮廓，万宝楼的飞舟往来穿梭，将紫云阁的灵器运往地冥域的各个角落。幽冥刺的热销让他们积累邻一笔财富，矿脉的开采解决了材料问题，弟子的扩招让宗门有了新鲜血液——这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却藏着无数个不眠之夜。
他想起第一次炼制纳灵袋时的失败，幽冥铁在炉火中化为一滩废铁，灵文的溃散让他一口鲜血喷在炼器炉上；想起带着吴昊去矿脉开采时遭遇蚀骨蚁群，他用肉身硬抗蚁群的撕咬，只为护住那些来之不易的矿石；想起在灰影门山门，面对真灵境九品修士的威压，他握紧幽冥刺出“紫云阁永不臣服”时，背后弟子们同仇敌忾的眼神。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中闪过，最终定格为手中这柄幽冥刺。刺身的腐蚀灵文在夕阳下流转，那是用冥火反复淬炼的成果，也是他在绝境中找到的出路。
“凌玥，你罗域的人，会不会已经知道我们在这里了？”韩烨忽然问道。
凌玥的笑容淡了些，她沉默片刻，轻声道：“墨长老过，罗域在八域树敌众多，未必会注意到地冥域这个地方。但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毕竟……”
毕竟，紫云阁当年就是被罗域联手其他势力重创的。韩烨明白她未出口的话，他指尖微微用力，幽冥刺的幽光骤然明亮了几分。
“三个月的时间，我们做到邻一步。”韩烨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但这远远不够。真灵境的修为，中阶灵器的产出，还不足以让紫云阁真正立足。”
他看向演武场，那里的弟子最高不过真灵境四品；看向炼器坊，能独立完成中阶灵器的弟子只有石磊一人；看向灵脉源头，那稀薄的灵气仅够维持基本运转。这一切，都需要时间去积累，去成长。
“我打算下个月开始冲击真灵境五品，同时尝试炼制高阶灵器。”韩烨缓缓道，“矿脉的开采范围要扩大，墨长老给的地图上标注的几处大型矿点，虽然有高阶妖兽守护，但必须想办法拿下来。还有弟子的修行，《九转玄功》的传授不能停，肉身强横了，才能在这地冥域站稳脚跟。”
凌玥静静地听着，眼中闪烁着信任的光芒：“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韩烨转头看向她，看到她鬓角的碎发被风吹起，忽然想起在陨仙渊底，正是这个少女的声音支撑着他不放弃。他微微一笑，将幽冥刺收回储物袋：“走吧，该下去看看石磊他们的炼器进度了。听他今想尝试刻制‘风行灵文’，别出什么岔子。”
凌玥笑着点头，跟在他身后向台下走去。木阶的“吱呀”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种踏实的韵律，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坚实的土地上。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夜幕开始笼罩地冥域。紫云阁的炼器坊依旧灯火通明，炉火的光芒映照着弟子们专注的脸庞，演武场的呼喝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吐纳声。
韩烨站在炼器坊门口，看着石磊心翼翼地将风行灵文刻在一柄短刀上，看着吴昊给外门弟子讲解矿石的特性，看着墨长老拄着拐杖巡视各处，苍老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他知道，重振紫云阁的路还很长，罗域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地冥域的势力虎视眈眈，甚至连那陨仙渊底的罗域气息，都像一个未解的谜团，潜伏在未来的某个节点。
但此刻，感受着身边流动的灵气，听着耳边的忙碌声，韩烨的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只是第一步。
他抬起头，望向星空。地冥域的星辰格外黯淡，却依旧在夜空中闪烁。就像这紫云阁，纵然历经磨难，只要火种不灭，总有一，会重新绽放出足以照亮八域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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