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就像融化聊金子一样，洒在了红星大队的村口。
老远就能瞧见，几辆空板车吱呀吱呀地响着，拉车的饶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不过他们的脚步却透着一股轻快劲儿。
人还没走到跟前呢，那兴奋得都变流的嚷嚷声就先传过来了。
“卖完啦！一个瓜都没剩下！”
“我把那车瓜刚拉到县纺织厂门口，还没来得及吆喝呢，下班的女工们就乌泱泱地围上来啦！”
一个年轻伙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扯着大嗓门道：“她们尝了一牙瓜，好家伙，后面的人差点没把我的车给掀翻喽！三百多斤瓜，不到一个钟头，就只剩下几张瓜皮啦！”
“我去的公社大院，干部们吃了都直竖大拇指，你三斤我五斤的，一会儿就抢光啦！”
他们脸上挂着汗珠，可眼里却没有一丝疲惫，全是那种头一回靠自己本事干出点名堂的兴奋劲儿。
一进队部，这几个伙子就迫不及待地解开系在腰上的布袋子，“哗啦啦”一声，一大堆零碎的毛票、分票在桌上堆成了一座山。
这些钱带着他们的体温，还有尘土和汗水的味儿。
“会计！快给我点点！我卖了三百二十斤，总共挣了二十二块四！按照君兰的，我能提三块二！”一个黑瘦的伙子激动得声音都变流。
三块二啊！他干一个月农活都挣不了这么多钱！
“我卖了二百八十斤！卖了二十块！后面不够分，人家还主动给加价了！我能提两块八！”
“我卖了三百五十斤……”
李队长看着桌上越堆越高的钱，听着这群伙子七嘴八舌地报着卖瓜的成果，这几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霖。
他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和会计老钟一头扎进钱堆里，点钱、记账、发提成，忙得不可开交。
嘿，这办法，还真他娘的管用！
他正想着明发动更多人出去卖瓜呢，队部那台老掉牙的摇把电话，突然“叮铃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会计老钟顺手拿起听筒：“喂？找哪位？……哦！县收购站啊！”
紧接着，他的声音猛地提高：“啥？还要六车？！明一早就来？！好好好！瓜有的是！保证给你准备得妥妥当当的！”
老钟“啪”地挂上电话，脸上的惊喜都藏不住了，对着满屋子人大喊：“队长！县收购站的！咱们拉过去的瓜，只要尝过的都抢着要，供销社的门槛都快被踏破啦！催咱们赶紧再送六车过去！”
“真的？！”
李队长“噌”地一下从凳子上蹦起来，脸上的愁容一下子全没了，只剩下咧到耳根的笑容。
“太好了！这下彻底稳了！”
他一拍大腿，大声道：“收购站要，咱们自己也能卖！双管齐下！这瓜别烂了，怕是还不够卖呢！”
屋子里先是安静了一下，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
“金疙瘩！咱这瓜就是金疙瘩！”
“红星西瓜，这下要出名啦！”
当卖瓜回来的年轻人，每个人都拿到了两三块钱的提成。
他们紧紧攥着那几张崭新的“大团结”，翻来覆去地看，就好像这钱上面印的不是人头，而是自家未来盖新屋用的砖瓦。
这消息就像长了腿一样，一晚上的工夫就传遍了全村。
那些原本还在犹豫观望，或者嫌自家板车太破不敢去卖瓜的人家，这下可坐不住了。
“他爹！别睡了！赶紧起来把咱家那破板车修修！明啥也得去卖瓜！”
“二哥！咱俩搭伙，一人一辆车，去更远的矿区！听那儿的工人有钱！”
那一晚，红星大队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好多好久都没动过的板车被拖了出来，在月光下敲敲打打，又是加固又是修理，准备迎接第二的“出征”。
第二的场面，那叫一个壮观。
收购站的三辆解放卡车按照约定来了，而村里的土路上，二十多辆平板车浩浩荡荡地开了出去！
那吱呀作响的车轮声汇聚在一起，就像一支要去打仗的轻骑兵队伍，载着红星大队最朴素的商业梦想，朝着四面八方冲了过去。
“红星西瓜，皮薄瓤沙，甜过初恋！”
这句也不知道是哪个机灵鬼编出来的顺口溜，随着一辆辆板车，很快就在周边的县镇传开了。
一周之后，那五十多亩瓜田，只剩下稀稀拉拉的瓜秧，还有一些没长大的瓜。
队部里，会计老钟拿着算盘，手抖得跟秋风里的树叶似的。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一个数字：
“刨去各项成本和社员提成，这次卖西瓜的纯收入……八千九百七十二块！”
将近九千块啊！
这个数字就像一颗炸弹，在闻讯赶来的社员们头顶“轰”地炸响。
周边几个生产队的队长们也坐不住了。
之前药膏坊挣钱，他们虽然眼红，可也知道自己没那技术。但种西瓜……谁家地里还不会种啊？凭啥红星大队就能种出这么赚钱的瓜？
红旗大队的队长赵建军，联合了几个邻村队长，火急火燎地去找镇长。
很快，一辆吉普车在前面开道，后面跟着几辆自行车，一个由镇长亲自带队，各村队长、技术员组成的“考察学习团”，浩浩荡荡地开进了红星大队。
李队长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脸上却笑得特别热情，带着他们去看那片几乎被摘光的瓜地，还特意切开了几个留作种瓜的极品黑美人。
考察团的人吃了一口西瓜，那又沙又甜的汁水顺着喉咙流下去，心里别提多美了。再听到“亩产两千四、收购价六分”这些数据，眼睛当时就红了。
这哪是什么西瓜啊，这分明就是长在地里的金元宝！
“李队长！我的老哥哥！你可不能吃独食啊！”赵建军一把拉住李队长的手，话得半是讨好半是央求，“这技术……你可得拉兄弟们一把呀！”
“是啊！共同富裕嘛！”
“种子！关键就是种子！”赵建军终于出了心里话，“你们这‘黑美人’的瓜种，匀一点给我们呗？”
镇长也清了清嗓子：“铁柱啊，红星大队是先进典型，要发扬互助精神嘛。技术和种子，都给兄弟单位分享分享。”
李队长早就有准备，笑着打了个哈哈：“镇长，各位队长，不是我李铁柱气。这瓜种，是君兰同志托人从外地花高价弄来的，我们自己明年用都不够呢。”
他话锋一转，指了指牛棚的方向：“技术方面呢，主要是靠那几位教授。他们讲究科学种植，什么酸碱度、什么微量元素的，我们也就是跟着学个大概。各位要是不嫌弃，可以派人来听听他们讲课，我们绝对不藏着掖着。至于种子……今年是真没多余的了。”
这番话得滴水不漏，既给了知识分子面子，又点明了技术不是那么容易学的，最后还把种子的事儿给彻底堵死了。
考察团的人听了，心里虽然不痛快，但也没办法，最后只能自己掏钱，买了些剩下的瓜带回去，打算留籽明年自己试试。
赵建军看着红星大队热火朝的砖窑和工坊，又看看社员们脸上发自内心的笑容，再想想自己队里穷得叮当响的样子，心里又嫉妒又生气。
他暗暗咬牙：你红星大队有专家，我们队里也有下放的“臭老九”！回去就让他们照着做！我就不信，你能种出宝贝，我地里就只能长草！
考察团带着一肚子的复杂情绪和一车西瓜走了。
李队长站在村口，看着他们远去，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他心里清楚，关于“红星西瓜”的这场竞争，才刚刚开始。
不过好在，他们已经抢先一步，占尽了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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