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佛前计谋彰，孤女救母断人肠。
毒门翻手遮日，焚冷眼睨同堂。
毒枷困锁公孙脉，佛殿空悬史氏殇。
最是掌柜拈花处，春楼买醉演荒唐。
五月三十，正是公孙薇亡夫的忌日。江湖正道，最是讲究忠孝仁义，公孙怜怜身为世家门主，自然不能在这等事上落人口实。因此，每年此日，她必会陪同母亲前往城外公孙世家墓园，在亡父坟前焚香祭拜，以彰孝道。今年，自不例外。
仁德城外，公孙世家墓园，青松翠柏掩映之下，气氛肃穆而压抑。四周明岗暗哨遍布，戒备森严。坟前，香烛缭绕，供果陈列，纸钱飘飞。公孙怜怜搀扶着母亲公孙薇，在亡夫（亡父）坟前依礼祭拜完毕，便即吩咐起程返庄。
数十名劲装武士，神情警惕，刀剑在鞘却蓄势待发，严密地簇拥着公孙薇乘坐的软轿，浩浩荡荡行走在回城的官道上。
行至半途，路旁不远处的半山腰上，一座青瓦黄墙的庙宇映入眼帘。远远望去，通往庙宇的山路上，香客络绎不绝，庙门前更是人头攒动，香烟袅袅升腾，足见簇香火之鼎盛。
“停轿！”软轿内，忽然传出老夫人公孙薇略显疲惫却坚定的声音。
公孙怜怜凑过来，道:“娘亲，有何事？”
“这些日我时常梦到你父亲，梦到他在阴间终日彷徨，今日乃是地藏菩萨的诞辰，为娘想到他跟前上几柱香，虔诚祈求菩萨慈悲，为你父亲超度往生，助他早登极乐，免受轮回之苦。”轿内传来老夫人慈悲的声音。
公孙怜怜闻言，眉头立刻紧锁起来，她警惕地扫视了一眼那香火鼎盛的寺庙，语气带着忧虑：“娘亲，山上香客众多，鱼龙混杂，女儿担心您的安危……”
“怜儿！”公孙薇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不悦与冰冷，“不过是为娘一个微末的心愿罢了！难道连这的要求，你也要阻拦？”
话已至此，公孙怜怜心知若强行阻止，传扬出去，必会有损她“孝女”的名声。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对轿内应道：“娘亲请稍候片刻。”随即，她唤过一名心腹武士队长，沉声吩咐下去。
一队武士上山去，蛮横地驱赶着山路上和庙内的香客，那些香客虽心里有些恼怒，但却不敢表露，谁敢得罪手拿刀剑的江湖人物。
不多时，武士队长返回禀报：“启禀门主！山上所有香客已尽数清理干净。里里外外，包括所有僧舍禅房，都已彻底搜查一遍。庙内除了本寺僧人，再无其他闲杂热！”
“好！”公孙怜怜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上山！”
大队人马再次启程，严密护卫着软轿，沿着清理出来的山路，向着半山腰那座名为“地藏禅院”的寺庙登去。
地藏禅院。
地藏禅院的山门前，住持普生早已率领几位知客僧在此恭候。虽然对方强行驱散了所有香客，扰了佛门清净，但普生脸上却并无愠色，反而堆满了恭敬的笑容——方才那位武士队长塞给他的厚厚一沓银票，足以抚平一切不快。
“阿弥陀佛！贫僧普生，恭迎公孙施主大驾光临！”普生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公孙怜怜一脸的歉意，双手合什，道:“今日是先父的忌日，家母想欲在佛前祈福，但她体虚多病，受不了人多喧闹，故打扰了佛门清净，还望高僧见谅。”
住持普生口喧佛号，合什道:“阿弥陀佛，公孙施主孝心世间楷模，贫僧怎会怪罪！”
公孙怜怜亲自上前，心地搀扶母亲下了软轿。母女二人在一众武士的严密簇拥下，步入了禅院山门。
地藏禅院虽不像其他寺院有名，但寺里殿宇错置，亭阁回廊，古树婆娑，别有一番景致。但二人并非为探幽赏景而来，二人一路穿廊过殿，目的地是那座最大的殿宇——地藏殿。
殿前香炉，奉上香烛，公孙怜怜扶着母亲进大殿。
地藏殿，正中一端莲花宝座，地藏王菩萨金身法相结跏趺坐，座下是瑞兽谛听，闵公道明协侍左右，大殿两侧是十殿阎王。
“怜儿，”公孙薇轻轻挣脱女儿搀扶的手，声音平静无波，“你且在殿外等候。为娘要在此处，为你的父亲，虔诚念诵一段《地藏本愿经》。”
公孙怜怜嘴角一动，正想话，不过见其已在蒲团之上跪下，低眉垂目，口中念念有词，便徒门边，不过目光始终不离母亲的背影。
殿院幽幽静，不闻僧侣礼佛功课声，不闻香客许愿还愿声，甚至不闻一丝虫鸣鸟语声，有的只有殿中公孙薇低低的虔诚的诵经声。
门口的公孙怜怜满脸警惕，目光虽然只在母亲的身上，但双耳却是时刻关注着四周动静。
“咔…咔咔……”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刺耳的异响，陡然从大殿两侧传来！像是某种机关被触发，又像是沉重的石像在底座上摩擦！
公孙怜怜瞳孔骤缩，心中警铃大作！她几乎是本能地右手瞬间紧握住了腰间的剑柄，同时目光如电，猛地扫向声音来源！
这一看，让她亡魂皆冒！
只见两侧的阎王神像摇晃起来，接着竟“呼”地离座而起，显然是有人用掌力将之堆出。她惊骇莫名，有心强闯进去，但又怕不心着晾，无奈之下只得暂退出殿门。
一阵“轰轰”声后，泥胎佛像散作一地泥块，顾不得满屋的尘烟，纵身跃入殿中，哪里还有公孙薇的身影。
“搜！”公孙怜怜怒喊，娘亲在她眼前消失无踪，叫她如何不恼怒。
众人涌入殿中，翻桌椅掀案，连正中的佛像都推倒来。
“禀门主，未发现夹层、暗道！”
“未发现？你还能飞遁地不成？”公孙怜怜冷笑着，看了一眼乱糟糟的大殿，又抬头望了望屋顶，最后将目光盯在地上的蒲团，心里冷哼一声，抽剑出鞘，一道剑气将蒲团斩成两半，底下现出一个洞口来，她探头望了望漆黑的深洞，倒没有贸然追进去，而是冷静的道:“出口必然就在寺院附近，除了留几个看守地处，其他人沿围墙向外搜！”
众人领命而出，而公孙怜怜则借着殿旁的古树跃到了大殿之顶，双眼如电，俯视四方。
“门主，东边！”
听到手下禀报，公孙怜怜往东看去，果然看到东边一道人影往远去奔去，看穿着打扮正是自己的母亲无疑，她正要纵身而下追出寺去，不料此时又听手下禀报。
“门主，西边！”
“门主，南边！”
“门主，北边！”
……
一瞬间，四面八方都出现了“公孙薇”的身影，同样的打扮，同样的身法，让人无从分辨真假，公孙怜怜心知这次栽了，跃下大殿，黑着一张脸,喝道:“回庄！”
公孙世家，剑庄，会客厅。
“公孙门主，你怎会如此大意！可知对方是何人？”灭地阴森着脸，冷冷的质问道。
公孙怜怜低头道:“妾身惭愧，日防夜防还是着了我那姐姐的道。”
“那如何是好？公孙世家是我立足的根本，绝不容有失！”灭地眼光凛冽，他所看中的不过是公孙世家，所谓的门主不过是蚂蚁罢了。
公孙怜怜更觉悲哀，暗自叹息一声，道:“灭长老放心，本门如今握在我手里，谅她也弄不出什么幺蛾子，我想她此举不过是想接回宠爱她的母亲罢了。”
听她一，灭地的脸色好了些，不过心里忧虑未除，他又对着一旁的林劲雄道:“公孙家的长老们没问题吧？”
林劲雄连忙躬身答道：“回灭长老！几大长老及其家眷，皆在严密的监控之中！属下敢以性命担保，绝无问题！”
“绝无问题？哼！”灭地冷哼道:“公孙老太婆不就是在你们严密监控中消失的？”
公孙怜怜和林劲雄被噎得脸色涨红，低头不语，心中既羞愤又无奈。
灭地见二人这般样子，更是来气，正想着骂上两句，此时下人来报公孙赞求见。
“让他进来！”
一名五十多岁的男子走了进来，只见其一身灰色长衫，面色红润不见皱纹，一双招子炯炯有神，单看这付行头就知其必是精明干练之辈。公孙世家四长老公孙赞，现任家主公孙怜怜的族叔，武艺不算出众，但因他精通算筹之道，一直担任公孙商号的大掌柜之职。
“属下公孙赞，见过灭长老、焚长老，见过门主。”公孙赞举止恭敬有度，对着厅中三人一一躬身行礼。
“嗯。”灭地不耐地应了一声。
公孙赞这才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账册，双手呈上，声音平稳地汇报起来：“启禀长老、门主，此乃本门名下所有商号、货栈、田庄等产业，自正月起至三月末的营收总录。扣除各项开支损耗，共计获利白银三万二千两整。”
听完公孙赞的汇报，公孙怜怜倒是无甚反应，反倒是灭地有些急了。
“我公孙赞，你这大掌柜是如何当的，去年十月到十二月获利四万余两，怎的会少了这许多？”
公孙赞嘴角动了动，但看了一眼公孙怜怜，见她没任何反应，便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跟着对灭地一躬道:“灭长老教训的是。”
“嗯，知道错便好。”灭地见他躬着腰，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便问道:“你还有事？”
公孙赞眼神一暗，腰身更弯了，低声道:“过几日便是初五，还望灭长老赐药。”
灭地脸上浮起笑容，道:“好好！”着，一扬手，一物甩手而出。
公孙赞伸手接过，道了声谢，便告辞而去。
灭地看着卑微退下的身影对公孙怜怜道:“什么家规门规，什么御下之道，什么骨肉亲情，还不如我一剂药物来得干脆！”
“灭长老言之有理。”公孙怜怜赞同的点头道，她能坐上这门主之位且将之牢牢控制在手，全靠灭地提供的毒药，门中的长老等高层人物为何那么听话，除了家长被扣押，便是中了毒，她又想起当初父亲毒发时的惨壮，不禁心里一阵发凉，她心虚的四下瞄了几眼，似乎害怕父亲的冤魂在某个角落看着她。
“此毒来自万药门，除了死去的神医史任下无人能解！正好用之来控制武林门派，有时候，做事不能一味无脑的使用武力，是吧，焚师兄？”灭地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焚，话中讽刺意味十足。
焚脸色微变，正想出言反讽，不过他突然想起一事来，心里冷笑一声，干脆转头一边。
“师兄啊，这几日收收性子，不要给我惹出什么乱子来！”
灭地又来了这么一句，焚哪受得这种气，当即拂袖而去。
“哼！武功再好又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要被我压了一头！”灭地冷笑的道。
话焚气鼓鼓的出了公孙世家，正想着何处发泄一下心中的怒气，门外碰到了那位同样是心情郁闷的公孙赞，便走了过去，不过未等他开口对方却对他诉起苦来。
“焚长老，兄弟我实在是苦啊！”
焚起了兴趣，道:“哦，你每日与金钱打交道有什么苦的？”
公孙赞朝着大厅方向看了一眼，拉着焚远离几步，方才压低声音道:“兄弟我既然身担长老一职，为门派日夜操劳赚钱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有时心里实在是憋屈，方才你也看到，灭长老他根本不懂这生意之道，春季本就比不得年关的生意好做，无缘无故就将我一顿数落。”
焚拍着他肩膀，道:“老弟心里的苦老哥我是看在眼里。”
公孙赞仿佛遇到了知音，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还是焚长老明事理，我常听兄弟们在您手下办事逍遥快活，哪像灭长老不把兄弟们当人对待。”
“嘿，可不许乱这等不利于团结的言语，怎么灭长老都是领头人。”焚脸上努力挤出一点不欢不色，假意怒斥道。
“个屁领头人，我看焚长老武功远高于他，兄弟们又都服您……”
“咳咳……哎呀，话别那么直白，被人听到可不好。”
“算了，既然您畏惧灭长老，弟我就不提了。”
“他娘的谁畏惧？”
“好好，是兄弟我错了，今夜摘花楼我做东，不醉不归。”
“不好吧，这几日饮酒怕是不好！”
“长老放心，摘花楼在十几里外的邻县，山高皇帝远，谁管得着！而且我可听了，新来几个雏，过了今晚……”
“去，这就去，怕他个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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