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北舟被殴打的痕迹在晨曦中触目惊心。
李朴凌晨五点接到姆巴蒂的电话,赶到鸡场时,王北舟正坐在医务室的水泥地上,浑身沾满干涸的鸡粪和血迹,左眼眶青紫,嘴角破裂,工服被撕开好几道口子。最严重的是右膝盖,一片血肉模糊,简易包扎的纱布已经被血浸透。
“那群狗娘养的......”王北舟咬着牙,声音因为疼痛而发抖,“三个人......从背后......抢了我包......”
姆巴蒂站在一旁,脸色铁青:“贾布里、萨利姆、哈桑。他们凌晨四点翻墙进来,在第三鸡舍堵住了王经理。监控拍到了,但看不清脸——他们用布蒙着头。”
李朴蹲下身,检查王北舟的伤口。膝盖的伤需要缝针,可能山了韧带。他强迫自己冷静:“医药箱在哪?先重新包扎,然后去医院。”
“警察来过了。”姆巴蒂低声,“做了笔录,拍了照,但......很难找。三个人用的是假身份证应聘的,地址是假的。三十万先令现金,够他们在乡下躲一年。”
李朴的手顿了顿。三十万先令,约合九百元,是王北舟准备今去付设备定金的钱。更重要的是这个信号——他的合伙人,在他的鸡场里,被他的工人抢劫殴打。
这不再是思想分歧,是暴力犯罪。
“先处理伤口。”李朴的声音出奇地平静。
达市公立医院的急诊室拥挤嘈杂,消毒水味混着汗味。王北舟膝盖缝了八针,轻微脑震荡,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医生建议住院观察一。
“不用。”王北舟挣扎着要坐起来,“鸡场那边......”
“鸡场有我。”李朴按住他,转头对医生,“我们住院。”
办好手续,把王北舟送进病房后,李朴在医院走廊里拨通了几个电话。第一个打给律师,咨询立案和追索程序;第二个打给安保公司,要求加装围墙电网和夜间巡逻;第三个打给刘志远——物流公司老板,在本地人脉广。
“刘总,有件事求你帮忙。”李朴开门见山,“我的人被抢了,抢匪是三个年轻黑人,可能逃往外省。警察那边效率你知道的,我想私下找找线索。”
电话那头,刘志远沉默片刻:“李老板,这种事......你确定要追?有时候破财消灾更明智。”
“不是钱的问题。”李朴,“人在我地盘上被打,如果不处理,以后谁都敢来踩一脚。”
刘志远叹了口气:“行,我帮你问问。但话在前头,这种案子,就算找到了人,钱也早花光了。非洲乡下,三十万先令够建三间砖房。”
“我要的是人,不是钱。”李朴挂断电话。
走廊尽头,姆巴蒂匆匆走来,手里拿着打印的监控截图。虽然蒙着脸,但身形和走姿能辨认出确实是贾布里三人。
“老板,我问了其他工人。”姆巴蒂压低声音,“有人,昨晚贾布里离开前,在宿舍了句话......”
“什么话?”
姆巴蒂犹豫了一下:“他......‘中国人总提我们被鞭打的过去,现在让他们尝尝被揍的滋味’。”
李朴闭上眼睛。果然如此。
他犯了跨文化沟通中最致命的错误——自以为是地揭开别饶历史创伤,还以为是在唤醒对方。他忘记了,殖民历史对非洲人来不是教科书上的知识点,是祖辈亲身经历的屈辱,是至今仍在影响社会的结构性创伤。提及这段历史,不是唤醒,是撒盐。
“还有别的吗?”李朴睁开眼。
“有人......他们可能去了莫罗戈罗省,贾布里的舅舅在那儿。”姆巴蒂,“但莫罗戈罗很大,没有具体地址,很难找。”
李朴看着窗外。医院外是达市的街道,贩推着车叫卖,摩托车穿梭,一切如常。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文化误解的雷区无处不在,一不心就会引爆。
“姆巴蒂,我问你实话。”李朴转身,直视这位黑人经理的眼睛,“昨我跟那三人谈话,提到殖民历史......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姆巴蒂低下头,很久才开口:“老板,你是好意。但有些伤疤......我们宁愿它盖着。白人殖民是我们的耻辱,每次被提起,都像是在:看,你们祖上被奴役过,你们生低人一等。”
他抬起头,眼里有复杂的东西:“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但年轻人敏感,他们听不出区别。他们只听到‘你们被鞭打过’,然后怒火就冲着这话的人去了。”
李朴深深吸了口气。他以为自己很懂非洲,三年创业,学会了斯瓦希里语,了解了风俗习惯,甚至能跟本地人开玩笑。但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文化鸿沟有多深——不是语言,不是习惯,是历史在民族心理上刻下的伤痕,是代代相传的集体记忆。
“我明白了。”李朴,“回鸡场吧,安抚好其他工人。这件事,我自己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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