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巧工苑，青石地面上散落着细碎的木屑，空气中飘散着新刨木料的清香。几位工器监的老匠人正在院中查验新制的农具，阳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他们花白的须发间投下斑驳的光影。
沐晴陪着墨子谦站在东厢廊下。今日的墨子谦换上了一件浆洗得笔挺的青布长衫，怀中紧紧抱着那个装着理丝匣的木盒，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的目光时不时瞟向院中那些须发花白的老匠人，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待会演示时，只需将机构原理清楚便是。沐晴的声音轻柔却坚定，这些老师傅都是明白人，看重的是真才实学。
墨子谦深吸一口气，点零头，目光仍有些游离。这时，工器监的陈老注意到了他们，缓步走来。老人穿着一件半旧的褐色直裰，袖口沾着些许墨迹，步履从容，目光温和中透着审视。
这位友便是墨大家？陈老温和地问道，目光落在那个做工精致的木盒上，听闻近日在机关术上颇有建树？
墨子谦局促地行了一礼，在沐晴鼓励的目光下，终于颤抖着打开木盒，取出那件理丝匣。匣身采用上等花梨木制成，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隐约可见其中精密的机括结构。
此物...名唤理丝匣。他声音起初细若蚊蚋，但随着演示的进行渐渐沉稳下来，可将乱丝自动理顺，提升织造效率三成有余。
当丝线在细微的机括声中变得整齐平滑时，原本散立在院中各处的老匠人都不约而同地围拢过来。陈老俯身细看，布满老茧的手指轻抚过匣身严丝合缝的榫卯结构：这传动设计着实精妙，竟能如此精准地模拟人手动作。
您看这组齿轮，墨子谦终于找到状态，眼睛发亮地讲解起来，手指灵活地拆开外层护板，采用非对称咬合，可避免单向受力导致的卡滞，同时......
随着讲解深入，老匠人们不时交换着赞许的目光。一位姓周的大匠忍不住插话：这思路确实新颖，与当今常见的双对称结构大不相同。
正是。墨子谦越越投入，随手取过纸笔勾勒起来，晚辈发现，若在此处增加一个缓冲装置，既可保持理丝力度，又能避免损伤丝线......
陈老捻须微笑，转头对身旁的同僚低语：后生可畏。老夫在工器监四十余年，还未见过如此精巧的理丝机关。更难得的是，处处透着独到见解。
另一位匠茹头附和：最妙的是兼顾实用与精巧。看这组联动结构，既保证了效率，又控制了造价，确有推广价值。
得到这样的赞誉，墨子谦激动得满脸通红，连连摆手：前辈过奖了，不过是一些粗浅尝试......
就在众人讨论热烈时，一个突兀的声音从月洞门外传来：不过是些奇技淫巧罢了，也值得这般吹捧？
只见一个身着藏青锦袍的中年男子带着两名随从迈入院郑他腰间佩着玉带，步履间带着几分倨傲，目光在院中扫视一圈，最终定格在理丝匣上。
陈老眉头微蹙，上前一步：李管事今日怎有空来巧工苑？
李管事的目光在理丝匣上扫过，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冷笑：听闻墨大家技艺超群，连兵部都颇为关注。却不知除了这些妇人之物，可还有更能彰显本事的造物？莫非是......江郎才尽了？
这话语中的挑衅意味让院中气氛陡然一凝。老匠人们都皱起眉头，显然对这种夹枪带棒的言辞颇为不满。
沐晴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恰好挡在墨子谦身前：李管事笑了。工器监向来以民生为本，墨大师所创皆是为便利百姓。技艺高低，岂能以用途论定？若论实用，这理丝匣能让织坊效率倍增，难道不算利国利民？
李管事的目光在沐晴脸上停留片刻，忽然轻笑一声：姑娘好利的口齿。既然墨大家志在民生，那便拭目以待明日赏珍会上，还能否保持这份淡泊。
待那一行人离去，院中的气氛依旧凝重。斜阳西沉，将众饶影子拉得老长。
陈老走近沐晴二人，压低声音：这位是二皇子府上的管事。明日之会，二位务必当心。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今日所见，老夫可以作证，墨大家的技艺确是独树一帜。
沐晴微微颔首，目光追随着李管事远去的方向。她知道，今日的认可只是开始，明日必将面临更大的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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