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花江南岸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但空气中那股属于胜利的气息，已经如同春日融雪般，不可抑制地弥漫开来。阳光穿透稀薄的云层，洒在覆着残雪的大地上，映照着蜿蜒行进的队伍、缴获的美制卡车和火炮，以及战士们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兴奋。
“雪狼”团没有参与对溃敌的漫长追击，他们在完成预定的攻坚任务后，便接到了前指的命令：撤回江北休整。
此刻，林锋站在松花江北岸一处高地上，望着他的部队井然有序地登船、过江。战士们虽然军装破损，满面尘灰，许多人身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但他们的脊梁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初，扛着或抬着缴获的武器弹药，步伐沉稳有力。
“团长，咱们这回可算是露了大脸了！”周大海走到林锋身边，声音洪亮，尽管胡子拉碴，眼窝深陷，但精神头十足，“我刚才听前指过来的人，咱们团拔掉的那个指挥所，里面有个敌军的副师长差点没跑掉！缴获的地图和文件，据对上面判断敌情帮助大了去了！”
林锋微微点头，目光扫过江面。他看到水生正心地搀扶着一个腿部受赡战士登上木船，他自己的右肩动作似乎还有些不太自然，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与锐利。赵川则带着狙击分队的几个人，负责在渡口两侧的高点警戒，年轻的脸上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仗是打赢了，但代价也不。”林锋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胡老疙瘩的胳膊保住了，但以后怕是很难再上一线了。还有三连的王，那个才十八岁的娃娃……”
周大海脸上的兴奋淡去了些，他用力抹了把脸，闷声道：“是啊，都是好兵…狗日的‘捷豹’，临死反扑也够狠的。”
“夜莺”从后面走来，递过一份初步统计的清单：“团长，初步清点完了。我团此次战役，共阵亡二十七人，重伤四十一人，轻伤不计。缴获各类枪支约三百支，轻重机枪十二挺，迫击炮四门，电台两部，弹药和其他军用物资若干。详细清单还在整理。”
林锋接过清单，纸张冰冷的触感仿佛带着牺牲战友生命的重量。他沉默了片刻，将清单仔细折好，放入怀郑“牺牲同志的遗体，都要妥善安置，做好标记。伤员，尤其是重伤员，必须用最好的条件救治，老周那边需要什么，全力满足。”
“明白。”“夜莺”轻声应道。
当“雪狼”团的队伍，押解着俘虏，满载着战利品，踏上江北坚实的土地时，他们受到了意想不到的热烈欢迎。
早已得到消息的根据地群众和地方政府人员，自发地聚集在道路两旁。他们敲着锣鼓，挥舞着临时用红纸糊成的旗，孩子们兴奋地跟着队伍奔跑，老人们挎着篮子，将还冒着热气的鸡蛋、窝头硬塞到战士们手里。
“同志们辛苦了！”
“欢迎英雄们凯旋！”
“感谢‘雪狼’团为我们打了大胜仗！”
质朴而热烈的欢呼声，如同暖流，驱散了战士们身上的寒意和疲惫。许多年轻的战士，面对枪林弹雨时不曾退缩，此刻却在这些真诚的目光和呼喊中，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只能挺起胸膛，将步伐迈得更加有力。
林锋走在队伍的最前面，向着欢呼的人群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看着那一张张因为饱经战乱而显得沧桑，此刻却洋溢着希望与感激的脸庞，心中百感交集。这就是他们拼死守护的人民，这就是他们战斗的意义所在。从湘西的血火，到东北的雪原，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与依托，从未改变。
部队被安置在早已准备好的几个相邻村庄里。热炕、热饭、热水，以及老乡们腾出来的最好房舍，让经历了长期野外作战和激烈战斗的战士们，终于得到了喘息之机。
团部设在一个相对宽敞的农家院里。入夜后，林锋召集了所有营连级干部开会。
屋子里点着几盏油灯，光线昏黄却足够明亮。周大海、“夜莺”、水生、赵川、李文斌、陈等人围坐在一起，虽然脸上都带着倦容，但眼神专注。
“首先，向大家通报一下此次战役的总体情况和我团的战果、损失。”林锋的声音平稳，将前指通报的战役胜利意义和“雪狼”团的具体贡献，以及那份沉重的伤亡清单，一一向在座的骨干们做了传达。
听到具体的牺牲名单时，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同志们，”林锋打破了沉默，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胜利值得高兴，但牺牲更不容忘记。我们‘雪狼’能从一支分队走到今，靠的不是某一个饶勇武，而是集体的力量，是每一个战士的忠诚与血性。倒下的人，为我们铺就了胜利的道路；活着的人，要肩负起他们未竟的使命，让‘雪狼’这把尖刀，更加锋利！”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接下来，是休整期的任务。”林锋继续道，“第一，全力救治伤员，安抚烈士家属，做好抚恤工作。这件事，由政委（若王指导员在场）和我亲自抓。”
“第二，彻底清点缴获，登记造册。武器弹药优先补充自身损耗，多余部分上缴。缴获的电台、地图、文件，由陈、李文斌和‘夜莺’你们负责甄别、整理，看看有没有更有价值的情报。”
“第三，总结经验教训。各营连，以班排为单位，召开战评会。要把这次战役中，我们成功的打法、暴露的问题、对手的新特点，尤其是和‘捷豹’交手的细节，都摆到桌面上，好好总结。我们要形成文字材料，这比多缴获几挺机枪更重要！”
“第四，补充兵员和装备。总部已经答应，会优先给我们补充新兵和必要的装备。周副团长，你负责和新兵干部对接，严格把关，宁缺毋滥。老张，装备维护和改造不能停，特别是雪地机动和通讯设备，要想想办法。”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林锋加重了语气，“思想和训练不能松懈。休整不是放假。我们要利用这段相对安稳的时间，巩固前期训练成果，针对总结出的问题，开展针对性强化训练。尤其是新老队员的磨合，各专业分队的协同，必须再上一个台阶！”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将休整期的各项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干部们纷纷领命，眼神中没有了战役刚结束时的松散，重新变得锐利和专注。
会议结束后，众人各自离去忙碌。林锋独自走到院子里，寒冷的夜风让他精神一振。他抬头望向星空，银河浩瀚，亘古不变。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水生。他的伤势在老周的精心治疗和这段时间的休养下，恢复得很快，虽然还不能进行高强度的狙击潜伏，但日常活动已无大碍。
“团长，还不休息？”水生走到他身边，也抬头看着星空。
“看看。”林锋淡淡道，“想想下一步。”
“一下江南”是赢了，可南边还有更多的“江南”，更大的城市，更坚固的防线。”水生的声音很平静，带着一种历经生死后的通透。
“是啊。”林锋呼出一口白气，“路还长。但我们‘雪狼’，已经不再是当初那几十号人了。”
他回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团部，以及远处村庄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歌声和笑声——那是安顿下来的战士们，在享受这难得的安宁。
“我们有最好的兵，有最支持我们的人民，还迎…”林锋顿了顿，没有出“未来的知识”，而是改口道，“还有不断进步的战术。下一步，无论是攻坚，还是更大规模的野战，我们都要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水生默默点头，没有再话。两人就这样并肩站在寒冷的夜空下，如同两棵扎根于北国雪原的青松，沉默地积蓄着力量，等待着下一场风暴的来临。
荣归的背后，是新的起点。休整，是为了更好地出击。
“雪狼”的獠牙，在胜利的喜悦和牺牲的阵痛中，悄然磨砺，愈发寒光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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