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堡垒的喧嚣如同实质的潮水，拍打着夜莺的感官。她裹紧皮毛外套，将脸埋进竖起的领口，沿着拥挤的街道缓慢移动，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巨大的冷却塔投下的阴影切割着街道，一半是工坊熔炉映出的橘红，一半是极夜永恒的幽蓝。
她需要尽快找到一个落脚点，一个相对隐蔽、能让她观察情况并制定下一步计划的地方。直接寻找组织的接应点风险太高，贸易联媚地盘鱼龙混杂，她无法确定暗处有多少双眼睛。
穿过一条弥漫着刺鼻化学药剂气味的巷道，她注意到一个不起眼的、向下延伸的阶梯入口，旁边挂着一个锈蚀的金属牌子，上面用粗粝的刻痕勾勒出一个杯子的形状，下面写着“地窖（the Vault）”。通常，这种开在地下的场所，要么是黑市交易点，要么是信息汇聚的灰色地带。
她犹豫了一下，摸了摸怀中那几块应急货币，决定冒险一试。
走下阶梯，推开一扇沉重的、包裹着铁皮的木门，一股混合了劣质酒精、霉菌和众多体味的温热气息扑面而来。门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用旧瓶子改成的油灯提供照明。空间不大，摆放着几张粗糙的木桌和长凳，零散坐着些顾客，大多沉默地喝着杯中物，气氛压抑。吧台后面，一个身材壮硕、光头、脸上带着疤痕的男人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个玻璃杯。
这里比上面的街道安静得多，但也更显诡异。
夜莺走到吧台前，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有什么喝的？”她压低声音问道。
光头酒保抬了抬眼皮，打量了她一眼，那眼神浑浊却带着洞察力。“新人？‘锅炉渣’五个瓶盖一杯，‘过滤水’两个。”他的声音低沉沙哑。
“过滤水。”夜莺将两块应急货币推过去。在这种地方，保持清醒至关重要。
酒保倒了一杯浑浊的水推过来，继续擦他的杯子，似乎对她失去了兴趣。
夜莺口喝着水，冰冷劣质的液体滑过喉咙。她暗中观察着酒馆里的人：一个角落里，两个穿着破烂护甲的人正在低声交换着什么物件；另一张桌子，一个戴着兜帽的人独自坐着，面前摆着一个拆开一半的机械元件；最里面，一个穿着相对干净、像是商人模样的男人正和另一个看起来像工匠的人讨价还价。
这里似乎是底层拾荒者、落魄冒险者和进行灰色交易的人聚集的地方。
她需要信息。关于灰烬堡垒的势力分布，关于如何安全地传递消息，或者……关于是否有人对旧世界的数据碎片感兴趣。
她正在思考如何不着痕迹地打探，酒馆的门又被推开，带进一股冷风和一个高大的身影。那人穿着厚实的、带有贸易联猛级军官标志的制服，腰间配着武器，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情。他扫视了一圈酒馆，目光最终落在那个和商人讨价还价的工匠身上。
“老烟斗！上次让你修的辐射计量仪怎么样了？巡逻队等着用！”军官粗声粗气地喊道，打破了酒馆的沉寂。
那个被称为老烟斗的工匠抬起头，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快了快了，马洛队长，就差最后一个校准……”
“少废话！明早上我要看到东西放在我桌上！”马洛队长不耐烦地挥挥手，目光随意地扫过吧台，在夜莺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带着审视，但没有过多表示，随即又转向老烟斗，催促了几句便转身离开了。
酒馆里恢复了之前的压抑安静，但夜莺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马洛队长的出现和她这个生面孔，引起了一些注意。
她必须更加心。
就在这时，吧台后的光头酒保，一边擦着杯子，一边仿佛自言自语般地低声了一句，声音恰好能让夜莺听到：“马洛是东墙巡逻队的头儿，管着三个哨卡和一半的贫民区秩序。他喜欢准时，讨厌麻烦。”
夜莺心中微动。这看似无意的话，是在提醒她？还是某种试探？她看向酒保，对方依旧面无表情地擦着杯子。
她沉默着，没有接话。
过了一会儿，酒保又仿佛不经意地问：“找地方住？”
夜莺犹豫了一下，点零头。
“后面杂物间，一十个瓶盖，预付。”酒保用下巴指了指吧台后面一个挂着破布帘的门，“没有窗户，但安静。”
十个瓶盖，价格不菲，但“安静”和“没有窗户”对她目前来很有吸引力。她再次拿出应急货币，数出相当于十个瓶盖价值的份额，推了过去。
酒保收起货币，从柜台下拿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扔给她。“自己收拾。别惹事，否则扔出去。”
夜莺拿起钥匙，走向那个门。掀开布帘，里面是一个狭窄、充满灰尘和霉味的房间，堆放着一些空酒桶和破损的家具。但这确实是个可以暂时栖身、不引人注目的地方。
她简单清理出一块地方，坐下来，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终于能稍微喘息。怀中的平板依旧沉寂。她回想着酒保那两句看似无意的话，以及马洛队长审视的目光。灰烬堡垒的水，比想象中更深。
她需要尽快弄清楚这里的规则，找到获取信息和资源的渠道。那个工匠老烟斗，或许是个切入点？他能修理巡逻队的设备，明有一定技术，也可能接触到一些信息。
但首先，她需要确保平板的安全，并弄清楚它那偶尔出现的异常究竟意味着什么。在弄清楚之前，她不能轻易联系组织，以免将危险引过去。
她将平板从怀中取出，借着从布帘缝隙透进的微弱光线，仔细端详。碎裂的屏幕像一张扭曲的蛛网，映不出任何影像。她尝试回忆那两次异常发生时的情境——一次在老查理工坊爆炸时，一次在靠近贸易联盟车辆时。是能量波动？还是特定的信号频率？
她不敢再轻易尝试启动它。赛勒斯博士的警告如同咒语般回荡：“碎片非钥……乃是警示……”
也许，她应该想办法找到一个能安全读取数据、又能隔绝潜在风险的设备。灰烬堡垒这样的工业据点，或许存在这种可能。
就在她沉思时，怀中的平板，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持续时间稍长于前两次的**温热感**。同时，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电流穿过腐朽金属的**嘶嘶声**，从平板内部传出，转瞬即逝。
夜莺猛地绷紧身体，屏住呼吸，紧紧握住平板。
几秒钟后，温热感和嘶嘶声都消失了。
但它确实又“活”了一下。
这一次，她清晰地感受到，那并非幻觉。
有什么东西，正在这数据碎片的深处，慢慢地……苏醒过来。而在这庞大的、喧嚣的灰烬堡垒之下，无人知晓，一个可能带来未知灾厄的种子，已经悄然潜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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