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那位管家穿过几条还算整洁的街道，一行人来到一处颇为气派的宅院前。青砖高墙，黑漆大门，门楣上悬挂着“百草堂”三个鎏金大字的匾额，虽不及中原大城药号的奢华，在这清河湾已算得上是鹤立鸡群。
管家引着林逸、苏仁和苏婉清进入宅院，穿过前庭，来到一间布置雅致的客厅。厅内燃着淡淡的檀香，陈设多以木质为主，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字画，倒是透着一股书香药香混杂的气息。
片刻后，一位身着锦缎长衫、面容富态、约莫五十岁上下的男子笑着迎了出来。他目光精明，未语先笑，拱手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鄙人陈安和，忝为这百草堂的掌柜。”
“陈掌柜客气了，在下林逸，这位是家师苏仁，师姐苏婉清。”林逸不卑不亢地回礼，特意强调了苏婉清“师姐”的身份。苏仁和苏婉清也微微颔首示意。
分宾主落座，侍女奉上清茶。
陈安和打量了林逸几人一番，目光尤其在气质沉静的苏仁和清丽温婉的苏婉清身上停留片刻，这才笑道：“方才街市之上，林神医妙手回春，救治那中毒孩童，陈某恰巧在对面茶楼目睹，真是英雄出少年，令人钦佩啊！苏老先生有如此高徒，令人羡慕。”他这话也兼顾了苏仁的面子。
“陈掌柜过奖了，逸儿资尚可，还需磨练。”苏仁谦逊一句，将话语权留给林逸。
林逸接口道：“陈掌柜过誉了，不过是恰逢其会，略尽绵力而已。师姐在一旁也助力良多。”他不动声色地将苏婉清也带入话题。
“诶，林神医和苏姑娘都不必过谦。”陈安和摆了摆手，“那‘黑线蛇’之毒极为猛烈，寻常郎中也未必有把握，几位却能针药并用，立起沉疴，这份医术，绝非‘略尽绵力’四字可以概括。”他话锋一转，似是无意地问道：“观几位口音与气度，似乎并非北麓本地人士？”
林逸心中明了，这是开始探底了。他早已准备好辞，从容答道：“陈掌柜好眼力。我们本是中原人士，家乡遭了灾，又逢兵祸，不得已一路北上，欲在这北麓寻一安身之处。”
“原来如此，乱世飘零，着实不易。”陈安和面露同情之色，叹了口气，“如今这世道，哪里都不太平。便是我这清河湾，看着还算安稳，实则也是各方势力交织，暗流涌动啊。”
他呷了口茶，继续道：“不瞒几位，陈某这百草堂，做的便是这药材生意，南来北往的药材，多少都经些手。今日请几位过来，一是钦佩几位的医术，想结交一番；二来嘛，也是见几位初来乍到，或许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林逸心知肚明，对方这是先示好，再图后续。他顺势道：“陈掌柜盛情，林逸感激。我们确实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身上所携药材也在途中消耗殆尽，正欲补充一些。此外，也想打听一下，这北麓如今是何光景？何处能觅得一处相对安稳的落脚之地？”
陈安和眼中精光一闪，笑道：“好，好。药材之事，包在陈某身上，定给几位公道的价格。至于北麓局势嘛……”他略一沉吟，压低了声音，“如今这北麓，明面上还是受‘镇北侯’管辖，但侯爷年事已高，麾下几位将军也各有心思，对地方掌控早已不如从前。加之北狄时不时扣边劫掠，以及各地蜂起的流民匪寇，可谓是错综复杂。”
“就这清河湾周边，除了官府势力，还有几股需要留意的。一是盘踞在东边黑云山的‘坐山虎’赵千钧，麾下有过百悍匪，时常下山劫掠商队。二是北边草原上的一些部落，时而友好交易，时而化身马贼。三嘛……”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道，“便是这镇上的几家地头蛇了，为了利益，明争暗斗也是少不聊。”
林逸默默记下这些信息，这与雪刃和村民所言相互印证。他问道：“那依陈掌柜之见，我们若想在簇行医卖药，谋一生计，可行否？”
“行医卖药？”陈安和眼睛微微一亮，脸上笑容更盛，“自然是可行的！北麓缺医少药，尤其是有真本事的郎中，更是凤毛麟角。以林神医、苏老先生和苏姑娘的医术，若能在此开设一间医馆，定然是造福乡里，也能立足。”
他话头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只是不知，几位师承如此高绝，方才观林神医行针用药，手法颇为玄妙，似乎并非寻常医道啊。”
终于问到核心了。林逸与苏仁对视一眼，早有准备。苏仁缓缓开口道：“老夫祖上世代行医，略通些微末技艺，逸儿和婉清乃我亲传，所学不过是一些家传的古法罢了，当不得陈掌柜如此夸赞。”他将传承推给了模糊的“家传古法”，既抬高了身份，又避免了透露《青囊经》这等惊世秘传。
陈安和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但探究之意并未减少。他笑道：“原来是家学渊源，失敬失敬！既是古法传承，想必有些独到的方剂和手段。不知……几位可有兴趣与敝号合作？”
“合作？”林逸心中一动。
“正是。”陈安和身体微微前倾，“敝号有渠道，能收购药材，也能销售成药。若几位能提供一些效果显着的独门方剂，或者由几位坐诊，敝号提供场地和药材，所得利润，可以商量分成。如此一来，几位既能快速立足，也能免去许多自行开店的繁琐与风险，岂不两全其美？”
林逸沉吟起来。陈安和的提议听起来很有诱惑力，能借助百草堂的现有资源快速站稳脚跟。但这无异于将自身与百草堂捆绑，是福是祸难料。而且，对方显然看中了他们的医术，尤其是可能存在的“独门方剂”。
“陈掌柜的美意，我们心领了。”林逸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我们还需商议一番，并且需先安顿下来，了解清楚簇情况再做决定，还望陈掌柜见谅。”
陈安和似乎料到林逸不会立刻答应，也不勉强，哈哈一笑：“应当的，应当的！谨慎些是好事。几位初来，想必尚未找到合适的住处吧？若是不嫌弃，敝号在后街还有一处闲置的院，虽然简陋，但还算清净，可供几位暂住，也算陈某一点心意。”
这又是送上门的好处。林逸略一思忖，眼下他们确实需要个落脚点，接受下来也无妨，正好可以观察这百草堂的意图。他拱手道：“陈掌柜雪中送炭，林逸感激不尽，那就叨扰了。租金方面……”
“哎，谈什么租金！”陈安和大手一挥，“几位是敝号的贵客，尽管住下便是。只盼日后若有合作机会，林神医、苏老先生和苏姑娘能优先考虑敝号就好。”
“一定。”林逸点头应下。苏婉清也在一旁微微欠身，仪态得体。
随后，陈安和便吩咐管家带林逸几人去看那院，并表示所需药材稍后会派人送去，价格定从优。
离开百草堂，前往后街院的路上，苏婉清微微蹙眉，低声道：“师弟，这陈掌柜如此热情，会不会……”
苏仁也捋须道：“逸儿，此人乃精明商人，无利不起早。他所图，恐怕不。”
林逸目光沉静，看着清河湾略显混乱却又生机勃勃的街道，缓缓道：“师父，师姐，我知道。但我们初来乍到，蓉两生，有些风险不得不冒。这百草堂是一条路径，但也需时刻警惕。先安顿下来，摸清情况再。”
他心中清楚，与百草堂的接触，只是他在这北麓之地迈出的第一步。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而那位名为“雪缺的女子，以及她背后可能代表的势力，也像一片疑云，萦绕在他心头。这清河湾的水，比想象中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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