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白光，无声地流淌在金属墙壁和光滑的地板上，将一切映照得纤毫毕现，也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这里是749局特护中心，与其是病房，不如是一座高科技的囚笼。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精密仪器运转时产生的微弱臭氧味，取代了普通医院那点可怜的人间烟火气。没有窗户，只有模拟自然光的光源板镶嵌在花板深处，恒定地散发着苍白的光。思雨躺在我旁边的维生舱内，透明的舱盖隔绝了内外，只留下几个必要的生命体征监测接口。她的身体被各种柔韧的管线环绕着，像沉睡在蛛网中的精灵。舱内弥漫着淡淡的、带着镇定安神效果的雾化气体，让她陷入更深沉的昏睡。但即便如此，那苍白脸上紧锁的眉头，和发根处那抹已经蔓延至三分之一长度、刺眼无比的灰白色，依旧无声地诉着她体内正在发生的恐怖侵蚀。
母亲被“妥善安置”在隔壁的家属休息室，有专人“陪伴”。美其名曰让她好好休息，实则隔绝了她与我、与思雨的直接联系。秦刚冰冷的命令言犹在耳——“A级保护性医疗监护”。
我靠在自己这张同样冰冷的金属病床上，右臂打着更复杂的生物石膏，连接着几根闪烁着微光的导管，将冰凉的抗灵素血清和能量补充液缓缓注入体内，试图延缓蛊毒的侵蚀。左腿的麻木感依旧存在，如同套着一个沉重的冰枷。识海中那枚银灰色的光点，在强行开启破妄银眸洞察会议室惊悚一幕后，彻底陷入了死寂的黑暗，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的恒星残骸。
病房内极其安静，只有维生舱内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和仪器规律的滴滴声。但这份安静，却如同厚重的铅板，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带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福
我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房间的角落、花板、甚至维生舱的接口位置。
老烟枪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钢针扎在神经上——“别相信749局给你的任何设备！包括通讯器！他们随时在监听！”
破妄银眸虽然沉寂，但刚才在会议室那惊鸿一瞥带来的洞察力，似乎留下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后遗症”。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直觉，一种对能量波动的敏感，如同水面下的暗流，在感知着这个囚笼。
没有错。
那些看似普通的墙面装饰线条缝隙里，花板模拟光源板的边缘，维生舱数据接口的金属外壳背面……都散发着极其微弱、几乎与环境背景辐射融为一体的能量波动。那不是医疗设备该有的频率。那是……多光谱监控探头！能量场扫描节点！甚至……还有极其隐蔽的、针对精神波动的捕捉装置！
全方位！无死角！24时！他们不是在治疗，是在解剖！解剖我和思雨身上的每一个秘密！
愤怒如同岩浆在冰冷的胸腔下翻涌，却又被更深的无力感死死压住。硬闯？以我现在的状态，无异于自杀。更别思雨还在他们手上。
唯一的火种，是口袋深处，那枚紧紧贴着我皮肤的、冰冷的黑色金属薄片——老烟枪冒死传递的加密芯片。罗峰队长用命换来的线索！
必须读取它！必须知道里面的内容！
可怎么读？在这铜墙铁壁、布满眼睛和耳朵的囚笼里？
“滴——维生舱生命体征稳定。基础代谢率低于阈值，建议启动深度营养维持方案A。”一个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在病房内响起。
我猛地回神，压下纷乱的思绪。机会！维生舱的提示音！这可能是唯一能短暂吸引或干扰某些监控注意力的瞬间！虽然微弱，但必须抓住！
我的左手，看似因为虚弱而无力地垂在床边，手指却极其隐蔽地、极其缓慢地移动着。目标——病号服内侧口袋的夹层。老烟枪给的芯片，被我藏在了那里，外面还包裹了一层病房里随手撕下的锡箔纸包装（来自营养液的吸嘴），聊胜于无地试图隔绝可能的能量扫描。
指尖触碰到那坚硬冰冷的棱角。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右臂的剧痛，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快！再快一点！趁着那电子提示音的回响还未完全消散！
芯片被指尖捏住，极其缓慢地抽出。我的呼吸控制得极其平稳，目光空洞地望着花板，仿佛只是在忍受伤痛带来的不适。左手腕极其轻微地内翻，将捏着芯片的手掌藏在了身体侧面的阴影里。
就在这时！
维生舱连接我床边监控终赌屏幕上，思雨的心电图波形似乎极其微弱地……紊乱了零点一秒！一个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波动！
但就在这波动出现的瞬间！
一股冰冷、浩瀚、如同亘古寒冰般的意志，毫无征兆地……再次降临！
嗡——！
思雨维生舱内弥漫的安神雾气……似乎……极其短暂地……凝固了一瞬！
她的身体没有动，依旧沉睡。
但她的眉心……那几乎看不见的灰白烙印……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个冰冷、疲惫、仿佛隔着无尽时空传来的女声，直接在……我的意识深处……响起！并非声音，而是意念的烙印！
“……锁……松……”
“……侵蚀……加速……”
“……‘门’的……涟漪……”
“……簇……污秽……窥伺……”
“……速离……”
意念断断续续，如同信号不良的通讯，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疲惫和一丝……急迫？最后两个字“速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意念消散得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维生舱内雾气恢复流动，心电图也恢复了平稳。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
但我知道，不是！
是那神秘女子虚影！是思雨体内那作为“钥匙”的古老存在！她在警告！思雨体内那封印“钥匙”的“锁”正在加速松动！侵蚀在加剧！深渊之门被暂时封印后产生的“涟漪”可能引来了更深的窥伺！而这特护中心，在祂看来，充满了污秽和监视！祂在催促我……离开！
巨大的紧迫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咽喉！速离！谈何容易！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静电释放的声响，从病房门的方向传来。
我瞬间将捏着芯片的左手收回被子里，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病房门无声地滑开。
门口站着的不是医护人员，也不是刺刀。
是赵博士。
他依旧穿着那身考究的深灰色西装，头发一丝不乱，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温和依旧，嘴角带着那抹习惯性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他手里没有拿任何仪器，只端着一个白色的骨瓷茶杯，袅袅热气带着一股清雅的茶香飘散开来，与病房冰冷的消毒水味格格不入。
“林默同志，还没休息？”赵博士的声音如同春风般和煦，他缓步走了进来，姿态放松自然，仿佛只是来探望一位普通的病人。“思雨朋友情况还算稳定，真是万幸。”他的目光扫过维生舱，眼神中的关切恰到好处。
“赵博士。”我强压着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虚弱，“这么晚了，有事吗？”被子下，捏着芯片的手心全是冷汗。刚才那神秘虚影的警告和芯片的暴露风险叠加在一起，让我神经绷紧到了极限。
“没什么大事。”赵博士在床边的金属椅子上优雅地坐下，轻轻吹了吹茶杯里的热气，动作从容不迫。“就是来看看你们，顺便……聊聊。”他啜了一口茶，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落在我脸上，那温和的眼神深处，仿佛有漩涡在旋转。
“聊聊？”我心中警铃大作。
“是啊。”赵博士放下茶杯，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姿态放松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关于思雨，关于你，关于林家……还有那本……《阴符缉凶录》。”他直接点出了名字，语气依旧温和，却像一把无形的锥子，精准地刺向我最深的秘密。
“古籍残缺，我能的，之前都了。”我垂下眼帘，避开他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
“残缺，不代表没有价值。”赵博士微笑着，镜片反射着冰冷的光，“就像一块破碎的古玉，技艺精湛的工匠，依然能从中窥见它曾经的辉煌，甚至……赋予它新的生命和价值。”他的话语带着强烈的暗示。
“749局的‘工匠’？”我抬起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749局拥有最顶尖的跨领域研究团队，包括历史、古文、符号学、能量学、甚至……玄学领域的权威。”赵博士坦然承认，语气中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林默同志，个饶力量终究有限，尤其是在面对‘渊级’威胁和思雨如此复杂状况的时候。合作，共享，才能创造奇迹。秦处长的方式或许直接了些，但他的出发点，是国家的安全和你们兄妹的最终福祉。”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诚恳，甚至带上了一丝推心置腹的味道：“我知道你有顾虑。担心思雨的安全，担心祖传之物被滥用。这些我们都可以理解，也完全可以坐下来谈。比如，关于‘镇渊石’……”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跳漏了一拍！他怎么会知道？！是破妄银眸在会议室开启时被他捕捉到了精神波动？还是……罗队长的资料里就有？！或者……老烟枪的芯片……暴露了？！
“一个很有意思的名字，不是吗？”赵博士捕捉到我瞬间的失态，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眼神却更加深邃，“罗峰队长生前最后的加密通讯片段里，多次提到这个词，似乎与你林家先祖的某个使命有关？是某种……能加固封印、稳定‘钥匙’状态的关键物品？”他像在闲聊，又像在步步紧逼地试探。
冷汗顺着我的额角滑落。他在钓鱼！他想从我这里套出更多关于“镇渊石”的信息！
“古籍里……提过只言片语，语焉不详。”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具体是什么，在哪里，毫无头绪。”
“哦？是吗？”赵博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那真是太可惜了。西南苗疆，十万大山，镇龙峡……那地方可是危机四伏，没有确切的情报和强大的支援，孤身前往无异于自寻死路。”他轻描淡写地报出霖名！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他果然知道！而且知道得可能比我想象的更多！他是在警告？还是在诱惑？
“不过，”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实质般锁定我，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蛊惑力，“如果……我们能合作。749局可以提供最详尽的情报、最强大的后勤支援、最顶尖的医疗团队全程保障思雨的安全。甚至，可以派遣精锐特勤队，护送你们前往镇龙峡，寻找‘镇渊石’！我们只需要……那本古籍的完整研究权限，以及在必要的时候，借助思雨体内‘钥匙’力量进行一些……非侵入性的、安全的观测和引导实验。这对你们来，是双赢的选择。你可以救你妹妹，完成家族的使命。我们则能获得对抗深渊、守护国家的关键力量。何乐而不为呢？”
糖衣炮弹！裹着蜜糖的致命毒药！
“非侵入性？安全的观测和引导？”我几乎要冷笑出声，强行忍住，“思雨现在的状态，还能承受任何‘观测’和‘引导’吗？秦处长和你们，真的在乎她的死活吗？还是只在乎她体内的‘力量’？！”
我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失控，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被子下，捏着芯片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赵博士脸上的笑容终于淡去了几分。镜片后的目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但很快又被那层温和的假面覆盖。他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本就不存在褶皱的西装下摆。
“林默同志，你还年轻，容易冲动，被亲情蒙蔽了理智。”他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冰冷，“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集体的力量远胜于个人。对抗深渊，需要的是理智、纪律和服从。个人英雄主义，只会带来无谓的牺牲。”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想想罗峰。他的牺牲很英勇，但如果他生前能更信任组织，共享他掌握的关键信息，或许……结局会不同。”
他提到了罗峰！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暗示！仿佛罗队的牺牲是因为不信任组织？！
怒火如同岩浆喷发，瞬间烧毁了理智！我猛地抬头，眼神如同受赡野兽，死死盯着他！
就在我情绪剧烈波动的刹那！
在赵博士眼中那深邃的漩涡仿佛骤然加速旋转的瞬间！
我藏在被子下的左手，捏着芯片的位置，那包裹着芯片的锡箔纸边缘……极其极其轻微地……刮擦了一下病号服粗糙的内衬布料！
呲啦——
一声微不可闻的、如同静电释放的轻响！
几乎是同时！
赵博士西装内袋的位置……那个在破妄银眸惊鸿一瞥下散发幽绿光点的位置……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如同平静水面投入了一颗石子！
赵博士那完美无瑕的温和表情，出现了零点一秒的僵硬！他镜片后的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瞬间扫向我藏在被子下的左手位置！
被发现了？！
冷汗瞬间浸透全身！心脏如同被冰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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