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飞望着这一幕，忍不住轻笑摇头，心中只觉妙趣横生。
王风神色如常，语气平稳地道：“老团长果真见识广博，这番解释实在精辟。”
两个出身乡野的汉子，竟能让总部专门下令调动，兴师动众？
副官心头疑惑难解，胸中早已泛起轻视之意，只是碍于身份，不便显露罢了。
不多时抵达目的地，眼前是一座宽敞厅堂，装饰考究，格局大气，既有雅致韵味，又透出军营特有的肃穆气息，古朴中不失庄重。
甫一进门，正对墙面悬挂着一幅巨幅题字，行楷挥洒自如，四字赫然：“治军严明”。
右下角盖有印章，因距离太远，王风未能看清落款姓名，但仅从笔锋走势，已可窥见书写者功力深厚。
“好字。”
王风低声赞叹。
副官昂首道：“此乃委员长亲笔御赐，赠予我团座，以彰其功。”
王风由衷感叹：“楚兄果然不负众望，堪当重任。”
“我三愣子，咱们是来喝酒的！人家楚兄请客，既然到了，就别磨蹭了。又不是头回上席，扭捏个啥？赶紧坐下，老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李云龙拍拍肚皮，大声嚷道。
楚云飞朗声笑道：“还是云龙兄痛快，王老弟，请入座。”
众人落座，圆桌硕大，需双臂合抱方能围拢。
桌上菜肴琳琅满目，中央高耸处是一盅滚烫鲜汤，四周依次陈列各色美味，鸡、鸭、鱼、猪肉俱全，香气扑鼻。
李云龙眼睛发直，几乎要流出口水，连旁边那和尚也看得目不转睛。
楚云飞举杯道：“战时物资紧缺，本想设宴满汉全席，让两位兄弟开开眼界。奈何一百零袄菜齐聚一堂，实难办到。”
“这满汉全席按地域分作南北两派，北五南五，涵盖江浙、闽粤、鲁菜诸味。”
“可惜我团中仅有一位山东厨子手艺尚可，只能凑合操办，委屈两位兄弟了。”
李云龙连连摆手：“哎哟我的，这哪叫委屈？楚兄你不知道，老子平日做梦，能啃上半斤地瓜烧就算过年了。满汉全席？嘿，听都没听过！今儿你摆出这一桌，我还以为只有从前皇宫里的皇帝佬才配享用呢！”
楚云飞笑着端起酒杯：“云龙兄真会捧场。来，这道糖醋黄河鲤鱼放在主位前方，鱼是现捞现杀，我最爱这一口，早就盼着请二位品尝了。”
主宾之位上，李云龙与王风依次落座于楚云飞右方。
李云龙身为东道主，面门而坐，目光扫过王风，开口道：“王老弟，平日里你可不是个闷葫芦，今儿这是怎么了，话都像被风刮走了一样？”
王风轻轻摇头，良久才吐出一口气：“这一桌山珍海味，得榨干多少百姓的血汗？楚兄执掌军权，难道就不怕外头有人‘前线拼死，后方醉生’？”
楚云飞神色如常，端起茶盏轻吹一口：“我是军人，只听命令行事。别的事，不归我管。”
王风冷笑一声，抱拳道：“楚兄果然是国之栋梁，军中楷模！令人五体投地。”
这话里的刺，楚云飞岂会不懂？
可他不动声色，只将笑意一转，望向魏和尚与段鹏：“二位既然同来，何必站着？席上还空着两个位置。魏和尚，我认得你！当年我军竟把你这样的人物放走了，实乃一大失策！”
段鹏目视前方，纹丝不动，仿佛眼前无人。
和尚学得有样，连眼神都不肯给一个，索性鼻腔里“哼”了一声，那股子冷傲劲儿，倒像是铁打的石头。
楚云飞一时语塞。
李云龙哈哈一笑：“楚兄莫怪，这两个愣头青就是这德校吃席免谈，吃得又急又丑，满桌好菜也糟蹋不了。你楚团长出身名门，断不会收剩菜残羹，太失身份。等会儿若你不嫌弃，这些饭菜我全带走——我那政委正等着下酒呢！”
楚云飞摇头失笑，有了李云龙插科打诨，席间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几轮酒过……
……
酒意渐浓，宾主之间言语也愈发自然舒展。
话到此时，什么都能，什么也都好。
“云龙兄，王老弟，再容楚某敬两位一杯。”
楚云飞再次举杯，姿态周全，礼数无缺。
杯盏相碰，烈酒入喉。
他笑着开口：“二位皆是八路军中的俊杰，眼界高远，见识过人。依你们看，这抗日大势，过了今日，还能走向何方？”
“你这话问得有点意思。”
李云龙嘴里叼着鸡腿，话含混不清，一边扭头朝边上几位晋绥军将领招手：“那位兄弟，把那盘糖醋黄河鲤鱼往这边推推！这菜香得很，就是夹起来费劲，老子屁股都挪三回了。楚兄你要不介意，这道菜我包了，谁也别跟我抢！”
“陈参谋，把那盘糖醋黄河鲤鱼给云龙兄端过去。”
李云龙咧嘴一笑：“还是楚兄够意思！”
楚云飞轻笑一声，放下筷子，“云龙兄，王老弟，你们都是明白人，时局如何，心里自有分寸。下大势，人人皆知，这场抗争不会永远持续下去。”
“国家不能长久无主，更别一山难容二虎。话到此处，我也不必得太透。”
“嗯？”
李云龙抓了抓耳朵，“楚兄啊，我这耳朵早年被炮弹震过，听不太真牵你啥？一座山上容不下两只老虎，这话我懂。可问题是——这两只老虎，到底指的是谁和谁？”
副官冷声接道：“李团长何必装糊涂？我们是一只，你们八路军便是另一只。”
“王老弟，你怎么看？”
楚云飞转头问道。
王风缓缓搁下筷，嘴角微扬：“一山不容二虎，若真对上，总得有一方倒下。既都是虎，谁肯低头？”
楚云飞点头称是，“得好。不过在你眼里，这两只虎，有何不同？”
“当然不同。”
“愿闻其详。”
楚云飞正色道。
王风直视前方，“一只只为果腹，见人就咬，不管善恶；另一只却有底线，只向饿狼出手，从不伤良善。”
楚云飞眼神一凛，“我看到的却是另一番景象：一只体魄强健，气势如虹；另一只骨瘦如柴，摇摇欲坠。一旦相争，胜负早已注定。”
王风淡淡回应：“我看不然。得民心者得下，顺大势者立于不败。逆民心而行，哪怕今日威风凛凛，终将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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