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间里，曹大镖头那带着点痞气又异常认真的提议，让肖在飞明显愣了一下。他那双猛虎般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复杂的波纹。
联手？
多少年了，自从沈君去世，庄客凋零，他独自守着这破败的庄园，背负着污名和血仇，早已习惯了孤身一人。突然有个陌生的、看起来还挺能折腾的年轻人，在听了他那狗血淋头的悲惨往事後，不是吓得屁滚尿流赶紧跑路，反而提出要跟他“干一票”？
这感觉……有点陌生，甚至有点滑稽，但心底深处，似乎又有那么一丝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暖意？
他看着曹大镖头那双在黑暗中也亮得惊饶眼睛，里面没有怜悯，没有算计，只有一种“我看那帮杂碎不爽，正好你也想揍他们，那咱们就一起上”的纯粹光棍劲儿。
肖在飞沉默了几秒，那布满胡茬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想扯出一个笑容，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没有直接回答曹大镖头的问题，而是继续了他刚才被打断的讲述，声音比之前更加低沉，仿佛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血泪。
“沈君……她停止服用避孕草药后，很快就有了身裕那是我们最期待的孩子。”肖在飞的眼神飘向虚空，仿佛穿透了破败的墙壁，看到了往昔那些短暂而珍贵的温馨时光，“顾桐源发现后，暴怒如狂。他认为是沈君的背叛，彻底毁掉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计划。”
“那……就在沈君快要临盆的时候，顾桐源找上门来，就在我们卧房外，与沈君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我听到动静赶过去时，只看到……只看到顾桐源那双掐在沈君脖子上的手！沈君她……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我最后一眼……”
肖在飞的声音哽咽了，这个如同铁塔般的汉子，此刻肩膀竟在微微颤抖，虎目之中泛起了难以抑制的水光。那刻骨铭心的画面，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依旧如同梦魇，日日啃噬着他的心。
“我疯了……我当时真的疯了！我冲上去和顾桐源拼命……但他早有准备，而且他的武功……比我想象的还要高！我们打得昏地暗，从屋内打到屋外……他一边打，一边还在疯狂地叫嚣，污蔑是我因沈君‘不忠’而杀了她，煽动那些早已被他收买、或者不明真相的庄客围攻我……”
“那一夜……兽王庄变成了修罗场。忠于我的老兄弟们，为了护着我，一个接一个地倒在血泊里……我杀红了眼，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了顾桐源！为沈君报仇！为我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最终，叛乱平息了。顾桐源带来的心腹死伤殆尽，他自己也受了重伤，但还是被他趁着混乱……逃了！”肖在飞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土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墙壁簌簌落下灰尘，“我带着人追出百里，却再也找不到他的踪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故事讲到这里，真相已然大白。
那个传闻职杀妻”、“疯子”的肖在飞，根本就是个被至爱背叛、痛失妻子、兄弟凋零，还被仇人反泼脏水的悲情人物！
曹大镖头听得心里也是堵得慌。这遭遇，搁谁身上都得疯啊！能撑到现在还没彻底崩溃，这肖在飞的心志已经坚韧得非人了。
他摸了摸下巴，开口道：“所以，顾桐源根本没死。他蛰伏了这么多年，现在觉得自己羽翼丰满了，或者找到了更强的靠山（比如忘忧门），所以就回来找你复仇，顺便完成他当年没完成的——夺走兽王庄？”
肖在飞重重地点零头，眼中的悲伤被汹涌的仇恨取代：“没错！他一定没死！这次忘忧门的人出现在这里，绝对跟他脱不了干系！他回来了！他肯定回来了！”
就在这时，曹大镖头耳朵微微一动，脸色骤然一变，猛地抬手示意肖在飞禁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个阴恻恻的、仿佛带着回音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杂货间外响起，飘忽不定，让人根本无法判断其来源：
“呵呵……肖庄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哦，或许我该叫你……妹夫？”
这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两饶耳膜！
肖在飞浑身剧震，双目瞬间赤红，那压抑了多年的仇恨如同火山般喷发，他低吼道：“顾！桐！源！”
曹大镖头也是心中一凛，卧槽，曹操曹操到？不对，是到变态，变态就来了？这顾桐源居然亲自来了？还带了帮手？
然而，外面那阴恻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戏谑：“肖庄主认错人了吧？在下孙达兴，蒙江湖朋友抬爱，赠了个‘袖里乾坤’的诨号。今日受人所托，特来取你性命。”
孙达兴？袖里乾坤？
不是顾桐源？
曹大镖头和肖在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顾桐源这个缩头乌龟，自己没露面，反而请来了忘忧门的高手！这孙达兴光是听这名号，就知道不是易与之辈，而且这隐匿身形、改变声音的本事，着实诡异！
关键是，两人之前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靠近！这份隐匿功夫，简直骇人听闻！
“装神弄鬼！滚出来！”肖在飞怒喝道，浑身气势勃发，如同被激怒的雄狮，锁定了声音大概传来的方向。
曹大镖头也悄然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内力暗自催谷，全神戒备。他能感觉到，这个孙达兴带给他的危险感，远比之前那六个忘忧门杀手加起来还要强烈！
“呵呵……何必动怒呢？肖庄主，你威风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下去陪陪我那‘可怜’的妹妹了。”孙达心声音依旧飘忽，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弄，“至于旁边那位朋友……身手不错，可惜，站错了队。”
话音未落，曹大镖头只觉得侧面一股凌厉无匹的劲风骤然袭来！快！快得超出了他的反应极限！
他根本来不及看清是什么，只能凭借直觉将长刀猛地向侧面一挡！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炸响！
曹大镖头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从刀身上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上，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倒退，“嘭”地一声撞在杂货间的土墙上，震得屋顶灰尘簌簌而下！
他手中的长刀，更是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刀身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浅浅的凹痕！
直到这时，他才勉强看清，袭击他的，赫然是一截从黑暗中闪电般探出的、宽大的衣袖！那衣袖看似柔软，却在灌注内力后，坚逾精钢！
袖里乾坤！果然名不虚传！
而孙达心身影，直到此刻，才如同鬼魅般，缓缓从杂货间门口的阴影里浮现出来。那是一个身材高瘦、面色苍白的中年男子，一双眼睛狭长而冰冷，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残忍笑意。
他甩了甩衣袖，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点灰尘，目光先是扫过嘴角溢血、勉强站定的曹大镖头，带着一丝轻蔑，随后便牢牢锁定在了浑身杀气几乎凝成实质的肖在飞身上。
“肖庄主，请吧。”孙达协淡开口，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杂货间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复仇者与杀手，初次对峙，杀机四溢！
曹大镖头抹去嘴角的血迹，感受着体内翻腾的气血和手臂的剧痛，心中暗骂：“妈的，炉火纯青境……还是玩袖子的……这下乐子大了！”
第314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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