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专案组的行动如同投石入水，立刻激起了层层波澜。然而，预期的突破并未迅速到来，反而遇到了重重阻碍，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又像是陷入了无形的迷雾。
首先传来不利消息的是纪委这边。宋建国亲自打来电话，语气沉重：“江书记，北山县那个副科长，态度顽固，一口咬定查阅档案是为了编写地方志，与‘宏海’人员的接触仅限于正常的工作咨询，对泄密一事矢口否认。我们暂时没有拿到直接证据证明他收受了实质性的巨额利益。‘宏海’那边做得非常干净，他儿子入职的那家咨询公司，与‘宏海’集团只有间接的股权投资关系，法律上难以直接关联。线索……暂时断了。”
紧接着，公安局长赵东来也汇报了困难：“江书记，经侦支队的同志在核查‘广通供应链’的账目时发现，其与那三家企业的担保合同，从文本上看手续齐全，利率虽然偏高但在市场允许范围内，表面上看不出明显的欺诈或胁迫痕迹。更棘手的是，关键证人——‘广通供应链’的实际控制人李广通，昨晚在驾车回家途中，与一辆失控的渣土车发生刮蹭，虽然人只受了轻伤，但受到严重惊吓，目前正在医院观察，情绪极不稳定，暂时无法接受深入问询。渣土车司机已被控制，初步调查是疲劳驾驶，但……时机太巧了。”
银行系统内部的核查也遇到了软钉子。几家银行的负责人虽然表面上积极配合刘芸的纾困要求，但在提供“宏海”系资金流向的关键数据时，却以“客户隐私”、“系统权限”、“需要上级行审批”等各种理由拖延。一种无形的力量，似乎在暗中设置障碍。
最让江辰感到压力的，来自于内部。下午的市委常委会上，当江辰通报帘前金融风险的严峻性和成立联合专案组的初步情况后，市长方远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江书记！”方远脸色涨红，语气激动，“如此重大的行动，涉及多家企业和金融机构，事先不经过常委会充分讨论，甚至不跟我这个市长通气，就直接动用纪委、公安力量介入市场行为，这是否妥当？现在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市委在搞‘秘密调查’、‘选择性执法’，严重影响投资者信心！‘宏海’集团是国际知名企业，我们这样搞，会不会把潜在的投资者都吓跑？以后谁还敢来清河投资？”
他顿了顿，环视其他常委，试图争取支持：“我认为，处理金融风险，应该以市场化、法治化的方式为主，政府的作用是协调、服务，而不是直接冲上一线，甚至搞侦查办案那一套！这样会让人误解我们的营商环境！我建议，专案组立即解散，相关工作移交给人孝银保监等专业监管部门按正常程序处理！”
方远的发言，代表了相当一部分干部，特别是与经济建设联系紧密的干部的担忧。几位常委随之附和，认为动作过大，容易引发不必要的恐慌。
会场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而微妙。所有饶目光都聚焦在江辰身上。
江辰平静地听完方远的发言，没有立即反驳。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喝了一口水，方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会议室回荡：
“方远同志，各位常委。首先，我理解大家，特别是方远同志对营商环境的担忧。营造稳定、公平、透明、可预期的营商环境，一直是我们工作的目标。”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但是，什么是真正的营商环境？是放任资本无序扩张、甚至恶意攻击本地实体经济的‘宽松’环境吗？是当我们的优质企业被人用金融手段扼住喉咙时，政府却袖手旁观、美其名曰‘市场化’的环境吗？”
他逐一看向刚才发言的常委：“刚才有同志，要法治化、市场化。请问，利用复杂担保链放大风险、可能涉及违规操作，这是健康的‘市场化’吗？当合法经营的企业面临灭顶之灾时，政府依法介入，维护公平正义，打击不法行为，这难道不是最好的‘法治化’体现吗？”
“至于事先沟通问题，”江辰看向方远，“情况紧急，战机稍纵即逝。如果按部就班开会研究，恐怕等我们拿出方案，那三家企业已经倒闭了！成立联合专案组，是为了提高效率，精准拆弹，也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控制知情范围，避免打草惊蛇。这一点，我已经向方远同志做了解释。”
他最后语气沉重地：“同志们，我们面临的不是一般的经营风险，而是一场有预谋的金融攻击！对手的目的，不仅仅是几家企业，很可能是想搅乱清河的经济秩序，进而胁迫我们在更重大的问题上让步！在这种大是大非面前，我们不能书生气十足，更不能有丝毫的麻痹和侥幸心理！必须拿出铁腕手段，坚决遏制这种歪风邪气！”
江辰的回应，有理有据，态度坚决，暂时压住了会场上的异议。但方远阴沉的表情和其他常委闪烁的目光表明，内部的阻力远未消除。调查工作陷入僵局，对手的反击精准而狡猾，内部的分歧公开化……重重迷雾笼罩之下，江辰面临的局面，比预想的更加复杂和艰难。他意识到，这场较量，不仅是对外斗争，也是对内部凝聚力和定力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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