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脑为了自我保护，让人类的身体学会被动反射。
被犯人拿刀子捅到会痛，所以才会躲开刺过来的刀尖。
被火烧到就会烫伤，所以才能在引火烧身前迅速撤手。
坠落会死掉，所以才控制得住，确保脚尖停在尚未踏出安全线的那一步。
但工藤新一逐渐意识到问题。
这个保护机制对她不起作用。
……有什么，夺走了她死亡的权利。连带也抢走她的趋利避害，指引她蹈火踏焰儿戏死伤，麻木不仁地一次次将肉体死亡后废弃，简单得如同拂去一层层无足轻重的尘土。
一直以来他们表现得轻松，每次只有她完好回归他如释重负，就好像工藤新一这个声名远扬的侦探从来都没能注意到半点关于她一次次【死里逃生】的异样之处。
他甚至不能给每一个【死去的她】都立起一块墓碑，因为她不允许、不舍得、不愿他【看到】她每一次的【死去】。
就像个徘徊在杀人现场的糊涂凶犯。因为他的错过，他的过错，明明已经造成连环案，却不知道犯案过程，甚至连半个“纪念品”都不能得手。
虽然不道德，自从发现她梦游就开始窃听、定位轮流地出手。官方法，当然是出于担心爱护，作为一个竹马、哥哥的那种。
有多少自己也难以控制的情绪因素在里面，知道的只有工藤自己。
——是被默许的行为。
彼时工藤新一的好奇心与保护欲还没有旺盛到那种变态的地步，实际能听到什么，掌控权一多半还是交给了林檎自己。虽然有悄悄拜托博士加上特殊时期的强制通话功能就是了。
所以自然地，发觉了她身上还有来自教堂的无数非法监管手段。并且失去了报警的立场（总不能跟目暮“我在监听青梅的时候发现的”）。只好就那样微妙平衡地“共存”着。
不同目的的人们，各自在她身上放下了眼睛耳朵，紧张，或是贪婪地，互相警惕着，密切留意着她身上一切可知的细节。
好在不是全无收获。
*
刚回到工藤家那，工藤新一给她量身高。
因为记得她好像是跟自己一样大的。明明同年龄的兰能跟自己比肩，但林檎整个了一大圈。
看起来好像时间把她停留在五岁，从离开时到此刻，一直都没有生长。
还是量一下吧。老头一样地叹着气，工藤新一找遍全家。
没找到身高尺。
而且，提议使用他的文具尺——原话是「可以比划个大概，反正林檎也不怎么高」——得到了女孩跳着脚的激烈抗议而作罢。
最后他拉着她的手来到后院的果树下。
「先站过去，我给你把头顶的高度刻在树上，然后等老爸他们旅游回来，再拿卷尺来量树上标记的高度不就好了。喏，了是好主意吧！」
林檎信服地点头点头点头。
两个孩解决一件大事，高胸回屋。
——没想到工藤夫妇一玩就去了一年多。
“长高了吗？高了多少！”再站到树前，林檎非常期待。
新一：“啊！”
优作：“嗯……”
有希子：“……………………宝贝，你想听真话吗？”
很遗憾。
现在标记比她高。
*
想起这件事是因为林檎突然的一句话。
“对了杯子记得换成塑料的，不要玻璃杯。你的前辈没过吗。”
对着埋头干完活转身要走的新一，依然没清醒把他当教众的林檎这么着，示意他把依然一口没动的杯子带走。
对此他感到疑惑，记忆里林檎没有讨厌玻璃，更不会，呃，玻璃过敏，什么的。虽然她不会表现出来，但这种程度的信息，以他的观察力还是有这个自信。
“…没过。可以问为什么要换吗？”他心地问，怕惊醒女孩。
好在她没醒，还是【圣女】状态，看起来冷淡的样子似乎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不知道圣女会怎么做，但工藤新一了解林檎。
耐心等待几秒，果然她还是回答了。
“因为，摔碎的话，很锋利…”罕见的，她的语气有些犹豫，指尖下意识摩挲着手腕。
“你前辈该对你明的。到时候，”她轻啧一声，对于要由自己来这种话有些不自在，“……变得不好收拾，会很不妙吧？”
工藤新一心脏猛地一沉。
突然就懂了，关于玻璃杯在她手中的含义。
*
现在想来，幼年那个在巷子里，真地脱掉衣服，对着人露出笑容的林檎，其实真的已经被杀掉了。
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但不是被别人拐卖。
或许应该，下手的，是现在的她自己。
与其她是被陌生人劝诱，不如，其实是被自己渴望舒适享受自由的心情勾动。脱掉的衣服，是孩童本能，或者，还没学会做饶，兽的性而已。
然后她在残酷的现实脱了层皮，所以把衣服穿了回去。但是脱掉的皮回不来了。
同样回不来的，还有当时一起被脱掉的，真、信任，或者还有一点点人性。
好笑的是这样反而学会了【做人】，也真是讽刺。
其实他知道，那时候第一次量身高失败的林檎，其实真的很失落。在那之后，气冲冲地要做礼拜，跑回教堂去找那个不管从表里来论都是罪魁祸首的领养人，高高在上的教皇的麻烦。
虽然不知道两人交涉的内容，后来回来时的林檎的表情，现在想来是僵硬的，在隐藏着什么。
问起来，她只挠着脸颊，“结果没吵过他诶。因为打碎了玻璃杯，哈哈。”这样糊弄过去。
他还以为，他曾以为，那指的是“发火时不心砸了教皇喜欢的贵重物件所以理亏”。
原来如此。
……难怪，明明曾经很期待的。可在那之后，再没听她提起要他们做了，那个会把她的变化，和不变，都暴露在工藤家眼前的，所谓“亲子量身高”。
因为玻璃杯早就已经被摔碎。比她的再次出现，比她的消失都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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