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 许心蹬着一辆亮橙色的共享单车，嘎吱一声精准地刹在美院附近那座新开的“澄心堂”宋代美学空间门口。
动作利索地锁好车，他理了理被风吹得微乱的头发
一抬头，就看见苏晓和几个同样年轻、穿着打扮颇具艺术气息的男女学生已经等在门口了。
“许师傅！您真准时！”
苏晓笑着迎上来，她换了条亚麻的长裙，更添了几分文艺气质。
她身边跟着两女一男，都好奇地打量着许心。
“答应聊嘛。”许心笑了笑，目光扫过她身后的同学。
“介绍一下，这是我同学，李悦、张涵，这位是赵磊。”
苏晓依次介绍，“这位就是我跟你们提过的，眼力超厉害的许心许师傅，瓷心斋的掌柜！”
“许师傅好！”几个学生纷纷打招呼，眼神里带着对“行业高手”的好奇与一丝敬畏。
尤其是那个叫赵磊的男生，打量许心的眼神里还多零别的，似乎是好奇这么年轻的师傅。
“你们好，别叫师傅了，听着跟修水管似的，大家年龄都差不多，叫许心就校”许心摆摆手，态度随意。
李悦是个活泼的姑娘，快人快语：“许心哥，晓晓可是把我们念叨坏了，您一眼就能看出瓷器的前世今生，跟会算命似的！”
“她夸张了，”许心失笑，“我就是个卖碗修盘的，混口饭吃。”
张涵推了推眼镜，比较沉稳：“许师傅谦虚了，能得晓晓这么推崇，肯定有真本事。今我们可要跟着好好学学。”
寒暄几句，几人走进“澄心堂”。
空间内部设计得极有格调，素雅的白墙、原木的展柜、柔和的灯光，营造出宁静致远的宋代美学氛围。
展品多以仿宋瓷器为主，间或有一些珍贵的瓷片标本放在放大镜下供人观摩。
一进门，苏晓就瞬间进入“好学宝宝”模式。
“许师傅，您看这件仿汝窑青釉盘，釉色算得上温润吗？我觉得好像还有点贼光？”她指着第一件展品就开始发问。
许心凑近看了看，摇摇头：“仿得还算用心，釉质也够润。但你看这釉面下的气泡，大分布过于均匀密集了。”
“真正的汝窑‘寥若晨星’，气泡要稀疏得多，且大不一，那是柴窑火焰跳动留下的自然痕迹。这个，太像现代气窑的‘规整’产物了。”
“哦——”几个学生一起凑近看，恍然大悟。
“那这件仿官窑的呢？开片好像很自然。”
“开片自然不假，”许心指点着
“但你们摸不到，感觉不到。真正宋官窑的开片，触手是润滑的，经历数百年，缝隙已被尘埃和时光磨平。”
“而新仿的开片，边缘往往还有点割手，缝隙里太‘干净’了。”
“许师傅，这块碎瓷片是钧窑的紫斑，您看这颜色是矿物发色吗？还是化学料？”
“嗯…色浓而浮，像是钴料调出来的，缺乏钧窑铜红釉那种从釉层深处渗出的浑厚感和过渡。真的钧窑紫斑，像是空中的晚霞，是长出来的，不是画上去的。”
“许师傅，定窑的泪痕怎么看真假？”
“真泪痕是釉料流动自然停滞所致，往往有厚薄深浅的变化，边缘柔和。仿品的泪痕有时做得太刻意，像一滴眼泪硬生生挂在脸上，形状过于完美统一。”
一路走，一路问。
苏晓的问题层出不穷，从釉色、胎质、器型到修足、支钉痕、底款，几乎涵盖了宋瓷鉴定的方方面面。
她的同学们也从最初的好奇，渐渐变成了专注的聆听者。
许心则是有问必答，语言生动形象，毫不藏私。
“这胎土淘洗得过于干净了，宋人没那么讲究，胎里常带点‘沙粒腐，就像北方汉子手心有点糙茧，反而真实。”
“这画工太拘谨了，宋饶笔触是洒脱的，带着文饶写意，你看这线条，哆嗦啥？自信点！”
“这仿耀州窑的刻花，刀工够深够狠，但缺了股‘劲儿’，像是临帖，形似神不似。真的刻花，是工匠心里有图，手下生风，一气呵成的。”
他不仅真品什么样，更关键的是指出仿品哪里露了马脚，为什么露马脚。
这种抽丝剥茧、直指核心的讲解方式，让几个学艺术的学生听得如痴如醉，眼神里的崇拜之光越来越亮。
苏晓更是听得眼睛发亮，不时发出“原来如此”、“太精辟了”、“还能这样看”的惊叹
看着许心侧脸的眼神充满了纯粹的敬佩和欣赏，嘴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
张涵忍不住低声对李悦：“这位许师傅是真有东西啊，讲的比教授还透彻实用。”
李悦猛点头：“是啊是啊，而且讲得好好玩！感觉瓷器都活过来了！”
就在许心指着一件仿建窑兔毫盏，讲解如何通过兔毫纹的流散方向和金属光泽来辨别新老时，一个略显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晓晓？这么巧，你也来这里了？”
几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某奢侈品牌早秋新款夹克、头发精心打理过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
他手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目光直接落在苏晓身上，然后才略带审视地扫过许心和她身边的同学。
“顾学长。”苏晓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礼貌但略显疏离地点点头。
李悦和张涵也打了个招呼，神色有点微妙。
这位顾学长名叫顾彦，是美院大四的学生
家里是做地产的，但据祖上曾显赫，算是收藏世家，从耳濡目染
自诩对古玩尤其瓷器很有研究，也是苏晓众多追求者中比较执着和影资本”的一个。
顾彦很自然地想站到苏晓身边，却发现最佳位置已经被许心和她同学占据了，只好站在稍外侧，笑着对苏晓
“我听这里开了个不错的地方，特地来看看。怎么样，这些仿品水平还凑合吧？”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点评意味。
“挺好的，长了不少见识。”苏晓客气地回答，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许心
下意识地接上了刚才的话题，“许师傅，您刚才建盏的金属光泽……”
被微微晾在一旁的顾彦，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顺着苏晓的目光，再次仔细打量起许心。穿着普通的棉t恤和休闲裤，身上没什么名牌，气质有点懒散，看起来……不像个“圈里人”。
苏晓居然叫他“师傅”？还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再看苏晓看许心那发亮的眼神和崇拜的笑容，顾彦心里顿时像打翻了醋瓶子，酸溜溜的不是滋味。
他追求苏晓这么久，送礼物、请吃饭、谈论“高雅”的艺术收藏，苏晓虽然礼貌，却从未对他露出过这种表情。
一种莫名的妒忌和优越感混合着冒了出来。
他决定杀杀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师傅”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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