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章：夏荫藏旧事，童言唤新声
夏至的日头烈得晃眼，药铺院里的桃树却撑起了浓密的绿伞，把青石板遮得凉凉的。芽儿坐在树荫下，看石头用石碾子碾苍术，碾子转得吱呀响，苍术的粉末簌簌落在竹匾里，像撒了把细雪。
“爹，太爷爷也用这碾子吗？”她手里攥着片桃叶，在石板上画着圈，叶汁晕开的痕迹，像幅的地图。
石头推着碾子，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用啊，太爷爷这石碾子性子温，碾出来的药不燥，病人喝着舒服。”他指着碾子边缘的凹痕，“你看这些沟，都是太爷爷和爷爷推出来的，里面浸着药香呢。”
阿芷坐在竹椅上，给晒干的薄荷装袋，指尖划过叶片的绒毛，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你太爷爷碾药时，总爱哼个调，调子软软的，像镜湖的水。”她的声音有些飘，像在回忆很远的事，“那时候你爷爷还，就蹲在旁边看，手里也抓着个碾子，学着他的样子转。”
芽儿跑到阿芷身边，仰着脸问：“太奶奶，太爷爷哼的是什么调呀？您会唱吗？”
阿芷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阳光：“记不清了，就记得调子暖，像春阳晒过的药草。”她从兜里摸出块麦芽糖，塞给芽儿，“吃吧，你太爷爷时候也爱吃这个，甜能压苦。”
午后，县里来的学生娃跟着老师来药铺参观，一个个背着书包，眼睛瞪得圆圆的，像群好奇的麻雀。“苏爷爷，这是什么草呀？”一个扎羊角辫的姑娘指着守心草，声音脆生生的。
石头蹲下身，给他们讲守心草的性子，芽儿也凑过去，学着父亲的样子：“这草会认人呢，你对它好，它就长得旺！”孩子们都笑了，笑声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掠过桃树枝桠。
阿芷坐在廊下看着，忽然觉得，这些孩子的笑脸，像极帘年的禾和石头。时光就像这桃树，老枝上发新芽，旧影里映新颜，一辈辈，都是这样鲜活。
傍晚收药时，芽儿在竹匾底下发现个布偶，是用锁龙藤编的，已经有些褪色，却还能看出是只兔子。“太奶奶，这是什么？”她举着布偶跑过来，兔子的耳朵在风里晃。
阿芷接过布偶，指尖抚过粗糙的藤条，忽然红了眼眶：“这是你太奶奶编的，给你爷爷玩的。”她把布偶放在芽儿手里，“你看这针脚，歪歪扭扭的，可你爷爷宝贝得很，走到哪儿带到哪儿。”
芽儿把布偶揣进兜里，像藏了个秘密。石头看着她们，忽然：“娘，明我带芽儿去暗河边上看看吧，让她知道太爷爷的‘水通万物’是什么意思。”
“好。”阿芷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断星崖，夕阳给麦田镀上了层金，像幅永远画不完的画，“让她也听听，那水里藏着的故事。”
夜里，桃树下的石碾子还在月光里静静躺着，碾槽里的药粉闪着细亮的光。芽儿抱着锁龙藤布偶睡着了，梦里大概也有只兔子，在药香里蹦跳。阿芷坐在灯下，翻着那本《草药采制要诀》，新印的书页上，石头的字迹旁边，添了几行稚嫩的字，是芽儿学写的药名，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
窗外的夏虫在鸣，溪水在流，药铺的灯亮着，像颗安稳的星。阿芷知道，有些声音永远不会消失——石碾子的吱呀声，孩子们的笑声，还有那些藏在岁月里的调，都会顺着风，顺着水，顺着这满院的药香，传到很远的将来，唤着新的故事，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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