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5章：春醒药圃
雪停后的第三日，太阳终于舍得露出整张脸。断星崖的积雪开始融化，屋檐下的冰棱滴滴答答往下淌水，在地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坑。
石头踩着泥泞去药圃，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腐熟的草木灰。他蹲下身，扒开紫苏芽周围的冻土，心地撒上一把灰。那嫩芽顶着点新绿，在残雪间格外扎眼。
“醒了就好，”他对着嫩芽喃喃自语，“再等些日子，就能给你搭竹架了。”
林婉儿端着木盆跟过来，里面是泡好的稻种。“阿芷这几日土气回升，正好把药圃边角的空地翻出来，种点水稻，秋能添些口粮。”她蹲在石头身边，指尖戳了戳紫苏芽旁边的泥土，“你看这土，都酥了。”
两人拿着锄头翻地，冻土被撬开，散发出湿润的腥气。偶尔有融化的雪水从土块里渗出来，沾在裤脚上，凉丝丝的。芽儿提着个铲子，在旁边挖坑，是要种去年攒的南瓜籽。
“爹，南瓜能长到房顶上吗？”她仰着脸问，鼻尖沾着泥。
“能，”石头笑着帮她擦掉泥，“等藤蔓爬上去，夏能挡太阳，秋就能摘南瓜了。”
李逸风的腿伤好了大半，正拄着拐杖在院门口劈柴。他劈得慢，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木柴裂开的“咔嚓”声在山谷里荡开。阿芷坐在廊下，手里拿着针线，给芽儿缝新鞋，鞋底纳得密密麻麻。
“逸风，歇会儿吧，”阿芷扬声喊，“我煮了红糖姜茶，驱驱寒。”
李逸风放下斧头，接过姜茶喝了一大口，辣得直咂嘴：“还是阿芷您煮的够味。”他看向药圃里的两人，忽然笑了，“石头，你跟婉儿翻地的样子，倒像对老把式。”
林婉儿的脸“腾”地红了，手里的锄头差点碰到石头的脚。石头赶紧扶住她，指尖碰到她的手腕，两人都愣了愣，又慌忙移开目光，埋头继续翻地，只是动作都慢了半拍。
午后的阳光暖得人发困。石头躺在药圃边的草垛上，看着林婉儿给刚种下的稻种浇水。她的蓝布褂子被风吹得鼓鼓的，发辫垂在肩头，随着浇水的动作轻轻晃动。
“婉儿，”他忽然喊，“苏姑娘托人送的那本《青囊续》，你看了吗？”
“看了几页，”林婉儿直起身，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里面有个治冻疮的方子，用花椒和生姜煮水，泡手泡脚，是比单用艾叶管用。”
“等过几日采些花椒回来试试，”石头坐起来，“李大叔的手每年冬都冻得裂口子。”
正着，远处传来铃铛声。是镇上的货郎来了，挑着担子在雪融后的土路上走，摇着铃铛吆喝：“针头线脑——胭脂水粉——”
芽儿立刻丢下铲子，蹦蹦跳跳地往货郎那边跑。林婉儿赶紧跟过去，怕她乱花钱。石头看着她们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又躺回草垛上。
风里带着泥土和草木萌发的气息，混着远处货郎担子上飘来的胭脂香，竟不觉得冲突。他想起太爷爷留下的那句话：“药圃里长的不只是药，还有日子。”以前总不懂，如今看着这融雪、新苗、忙碌的人，忽然就明白了。
货郎走后，林婉儿手里多了个的纸包。她红着脸递给石头：“给你的。”
打开一看，是块新磨的砚台，石质细腻，上面还刻着片的紫苏叶。“你怎么知道我砚台裂了？”石头又惊又喜。
“上次看你研墨时，墨条总打滑。”林婉儿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不贵重，就是……看着顺手。”
石头把砚台揣进怀里，胸口被硌得暖暖的。他拉起林婉儿的手，往药圃深处走：“带你看个东西。”
在药圃最里面的角落，几株细辛冒出了紫褐色的芽。“这是太爷爷当年特意留下的，”石头指着芽尖，“是只有春分前后才会冒头，能治风湿，比一般的细辛药效强十倍。”
林婉儿蹲下身，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枯草：“得好好护着，别让芽儿给踩了。”
夕阳把两饶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新翻的土地上。远处，李逸风还在劈柴，阿芷的针线在阳光下闪着光，芽儿正追着一只刚从冬眠中醒来的刺猬跑。
石头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心里像被温水泡过似的，软乎乎的。他知道，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子或许还会偶尔冒头，但更多的时候，日子就该是这样——在药圃里侍弄新苗，在屋檐下等着归人，在烟火气里慢慢熬煮，直到所有的苦涩都酿成回甘。
晚风拂过药圃，紫苏芽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应和这春日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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