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过半，稽核处衙署依旧灯火通明，但忙碌已接近尾声。
第一批需要立即抓捕的名单已经核定，共十七人，涵盖了粮行公会三名核心理事、户部两名郎症内官监一名管事太监以及两名勋贵府上的大管家。
证据卷宗摘要也已整理完毕，厚厚一摞，触目惊心。
“毛骧那边准备好了吗？”沈涵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连续的高强度运转让他眼眶深陷，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赵四刚与外面沟通回来，点头道：“毛指挥使，缇骑已分批到位，只等名单和命令。他还……”赵四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古怪，“让咱们的人离远点，别碍事，他手下那帮杀才动起手来不分轻重。”
周算盘闻言，扶了扶歪掉的帽子，嘀咕道：“这毛骧，话还是这么不中听，我们像是会碍事的人吗？”
吴愣子倒是很实在，拍了拍别在腰后的铁尺：“咱这玩意儿，查账还行，抓人确实不如绣春刀好使。”
沈涵没理会他们的插科打诨，将密封好的名单和证据摘要递给赵四：“立刻送去给毛骧。告诉他，名单上的人，一个不漏，同时动手！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是！”赵四接过东西，转身就如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沈涵深吸一口气，对堂内众壤：“诸位，最危险的时候到了。胡党绝不会坐以待毙，狗急跳墙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从现在起，所有人不得单独行动，饮食加倍心，衙署内外警戒提到最高！”
命令下达，衙署内气氛更加肃杀。吏员们虽然疲惫，却都强打精神，他们知道，自己正参与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较量。
就在赵四离开约莫一炷香后，衙署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甲胄碰撞的铿锵之音，由远及近，迅速将衙署包围！
“怎么回事？”周算盘脸色一变。
一名书吏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声音都变流：“大人！不好了！五城兵马司的人把咱们衙门给围了！……是奉旨清查，怀疑我们衙署藏匿要犯！”
“五城兵马司？”吴愣子猛地站起，铁尺已然握在手中，“他们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查我们稽核处？”
沈涵心念电转。五城兵马司隶属中军都督府，多是勋贵子弟挂职，这个时候来，分明是胡惟庸调动勋贵力量，来的围魏救赵！想拖延时间，让名单上的人逃跑或销毁证据！
“慌什么！”沈涵喝止了有些骚动的属下，整了整衣冠，冷笑道，“既然是‘奉旨’，那就请他们指挥使进来喝杯茶！老吴，带人守住卷宗房和账册库，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老鼠也不准放进去！”
“是！”吴愣子带着几个精干吏员，提着巧但锋利的铁尺，杀气腾腾地堵在了通往核心区域的门廊处。
沈涵则带着周算盘，缓步走向衙署大门。门外火把通明，映照着大批顶盔贯甲的兵士，为首一人穿着指挥使的服色，面色倨傲，正是永嘉侯府的旁支，朱亮。
“朱指挥使，深夜率兵围我稽核处衙署，所为何事？”沈涵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语气平淡。
朱亮骑在马上，用马鞭虚点着沈涵：“沈涵，本指挥使奉命搜查要犯，你速速让开，否则便是抗旨！”
“奉旨？旨意何在？”沈涵伸手。
朱亮一滞，他哪来的明旨，不过是得了宫里某位大人物的暗示和胡相的请停“休得啰嗦！再不让开，休怪本指挥使不客气！”
周算盘在一旁，算盘珠子下意识拨得噼啪响，声对沈涵道：“大人，硬顶不是办法，他们人多……”
沈涵却笑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朱指挥使，你要搜，可以。不过我得提醒你，我稽核处衙署内存放的，皆是朝廷钱粮机密，军国要务数据。你今日带兵擅闯，若搜不出你的要犯，便是窥探机密，图谋不轨！这个罪过，你永嘉侯府担得起吗？你背后的人，担得起吗？”
朱亮脸色微变，他接到的命令是拖延时间制造混乱，可没要硬闯这种敏感衙门。沈涵的话像一根针，扎在了他的软肋上。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长街尽头再次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一队黑衣黑甲的骑士如旋风般席卷而至，人数不多，但煞气冲，瞬间反将五城兵马司的人半包围起来。为首一人，身形魁梧，面沉如水，正是毛骧！
毛骧勒住马，看都没看朱亮，对沈涵扬了扬手中的一份文书，声如洪钟：“沈大人，奉皇上口谕，缉拿要犯，凡有阻挠者，以同党论处，就地格杀！”他目光这才扫向朱亮，如同看一个死人，“朱指挥使，你是在阻挠本官办案吗？”
朱亮和他手下的兵士被毛骧和锦衣卫的气势所慑，顿时骚动起来。锦衣卫办案，皇权特许，先斩后奏，他们这些兵马司的少爷兵哪里敢真跟这群杀神动手？
朱亮脸色煞白，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支吾道：“毛……毛指挥使，误会，这是误会……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毛骧逼问。
“这……”朱亮哪里敢。
毛骧冷哼一声：“滚！再让老子看见你带人靠近稽核处半步，老子把你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朱亮如蒙大赦，连忙带着手下灰溜溜地退走，来时气势汹汹，去时狼狈不堪。
毛骧这才下马，走到沈涵面前，将那份文书递过去，压低声音：“名单已下发，各处同时动手。宫里那位吕公公，在咱家破门前，自己吊死了。”
沈涵接过文书，是空白的，所谓口谕也不过是扯虎皮拉大旗。他点点头：“死得好，省得麻烦。其他人呢？”
“跑不了几个！”毛骧咧嘴，露出森白的牙齿，“今晚，应府，夜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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