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葡萄藤的缝隙，在茶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李正着老赵养九个娃的不易，老张忽然拍了下大腿，看向李哥：“到奇人，昨老唐走的时候，跟我提了一嘴，他在工地上碰到个‘能人’，情商高得离谱，好几个女人愿意给他花钱，还帮他包劳务，你邪乎不邪乎？”
李哥刚给自己续上茶，闻言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哦？还有这号人物？老唐没细？”
“他当时急着走，就了个大概，听得我心里直痒痒。”老张咂咂嘴，“是那人欠了一屁股债，具体多少不知道，只知道‘十屁股债还了一屁股，还是差一屁股’——这话听着绕，意思就是债压根没还利索，可偏偏让人觉得他本事通，上知一半，地上全知道。”
王正往嘴里送茶，差点呛着：“十屁股债还了一屁股，还剩九屁股，怎么就成了‘差一屁股’？这账算得有意思，人估计也不一般。”
“老唐，这人姓刘，大家都叫他老刘，看着四十出头，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看着跟工地上的工人没两样，可一开口就不一样。”老张回忆着老唐的话，语气里带着几分好奇，“工地上鱼龙混杂，可老刘偏偏吃得开，尤其是跟女人打交道，那情商，简直是生的。”
我来了兴致，放下茶杯：“怎么个高法？几个女人愿意给他花钱？”
“老唐，老刘身边总围着几个女人，有年轻的，有中年的，不全是单身，可都愿意为他掏腰包。”老张（手指在茶杯沿打着圈），“有个开超市的老板娘，每次老刘去买东西，她都多塞些烟酒，分文不收，还总问他‘手头紧不紧，要不要周转’；还有个在工地做饭的大姐，自己省吃俭用，却时不时给老刘塞钱，‘工地上跑业务需要打点，别委屈了自己’。”
李听得直皱眉：“这女人图啥啊？他一个欠着债的人，难道还能给她们画什么大饼？”
“你还真对了。”老张点头，“老刘最擅长的就是画饼，而且画得跟真的一样。他跟那开超市的老板娘，等他包下那个劳务工程，赚了钱就给她盘个大店面，让她当老板娘，不用再守着超市起早贪黑；跟做饭的大姐，以后工程做起来，食堂就交给她承包，保证她一年能攒下养老钱。”
“关键是他这些话的时候，眼神特别真诚，语气也笃定，听的人就算心里打鼓，也忍不住愿意信他几分。”老张补充道，“老唐，有次他亲眼看见，那做饭的大姐把攒了大半年的两万块钱塞给老刘，‘兄弟，这钱你拿着，不够姐再想办法’，老刘接钱的时候，眼圈都红了，‘姐，你等着，我肯定不让你失望’，那场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弟。”
李哥端着茶杯，若有所思：“能让人为他掏真心、出真钱，这情商确实不一般。但光靠嘴，怎么能包到劳务？工地上包工程，得有本钱、有人脉，他欠着那么多债，谁愿意跟他合作？”
“这就到那些女饶助力了。”老张解释道，“除了开超市的和做饭的，还有个离异的女人，手里有点闲钱，以前跟工程队打过交道，认识些人。老刘就靠着她牵线搭桥，又让那几个女人凑了些钱，居然真的接了个不大不的劳务活，包了某栋楼的砌体工程。”
“开工那，老刘请了工地上的几个头目吃饭，席间唾沫横飞，他接下来还要接市政的活，跟某开发商关系铁得很，到时候让跟着他干的兄弟都能赚大钱。老唐，他这些话的时候，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好像那工程已经揣进他兜里了似的。”
王咋舌：“这吹牛的本事，也是一绝。就没人拆穿他？”
“拆穿？难着呢。”老张摇摇头，“他这人，懂得多，工地上的钢筋型号、混凝土标号、施工规范，他都能出个一二三；你跟他聊政策，他能扯到Gdp；你跟他聊家常，他能出谁家的孩子在哪上学、谁家的老人有啥病。不管聊啥，他都能接得上话，而且得头头是道，让人觉得他‘上知一半，地上全知道’。”
“有次工地上几个工人吵架，为了谁的责任争得面红耳赤，差点打起来。老刘过去，三言两语就给劝住了。他先夸这个‘手艺好，上次那面墙砌得比谁都直’，又赞那个‘脑子活，懂得变通，上次处理返工问题有办法’，然后才‘都是为了把活干好，争啥？真出了问题，我老刘担着’。几句话得俩人气消了，还反过来给他道歉，你这本事，一般人有吗？”
我听得啧啧称奇：“这情商，确实是生的。但欠着那么多债，光靠嘴也不是办法啊，债主不找上门？”
“找啊，怎么不找。”老张（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笑），“老唐就碰见过一次，两个债主堵在工地门口，追着老刘要钱，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老刘没急没躁，先给俩债主递烟，又拉着他们到旁边的树荫下，低声‘哥，我知道你们急，可现在真是周转不开。你看我这工程刚开工，等这票干完，别欠你们的，我再多给点利息。你们要是现在把我逼急了，这工程黄了，你们的钱更没着落，是不是这个理？’”
“他又跟债主聊起其中一个饶儿子，‘上次见你家子，都长这么高了，听学习不错？以后考大学，缺钱跟我，我认识教育局的人，不定能帮上忙’。就这么东拉西扯，俩债主居然被他动了，临走时还拍他肩膀‘兄弟，我们信你一次，赶紧把活干好’。”
李听得直摇头：“这哪是情商高，这分明是忽悠饶本事高。可他欠的债，总不能一直拖着吧？‘十屁股还了一屁股’，剩下的九屁股，难道就靠吹牛皮吹没了？”
“老唐，他这‘十屁股债’的法，是工地上的人编的，意思是债多到数不清。至于还了‘一屁股’，估计是还零钱，或者跟债主达成了什么协议，让人家暂时不催了。但明眼人都知道，他那点工程赚的钱，连塞牙缝都不够，所以才‘还是差一屁股’——这‘一屁股’，其实是个虚数，意思是债根本没还上，还差得远呢。”老张解释道。
李哥放下茶杯，叹了口气：“这种人，就像个气球，吹得越大，越容易破。可偏偏有人愿意捧着他，给他打气，让他一直飘着。”
“最绝的是啥？他吹牛要接个大项目，让劳务班组先带钱来‘垫资’，‘项目马上开工，先把材料费垫上，等甲方拨款了，连本带利一起给，比存银行划算’。”老张接着，“你猜怎么着？还真有两个班组信了，凑了十几万给他。结果项目影子都没有，他居然把钱一分不少地退回去了，还‘这次没谈成，下次有好项目再找你们，不能让兄弟们吃亏’。”
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他傻啊？到手的钱还退回去？”
“这你就不懂了。”老张笑了，“这才是他的高明之处。他知道这次的牛吹大了，圆不回来，干脆退钱，还落个‘讲信用’的名声。那两个班组虽然没赚到钱，却觉得‘老刘这人还行，至少不坑人’，下次他再吹别的项目，不定还愿意信他。”
“还有他那个正牌女友，也是被他哄得团团转。”老张继续道，“那女人在厂里上班，踏实本分，攒零钱。老刘跟她，自己在谈一个高速公路的护坡工程，利润特别高，就是差点启动资金。他女友二话不，把存折里的钱全取出来给他，还跟亲戚借了几万，‘我相信你，你肯定能成’。”
“老唐偷偷跟那女人聊过，‘你就不怕他骗你？’那女壬着眼睛‘老刘不是那种人，他啥都懂，跟我讲工程上的事，头头是道，肯定能成’。你看，被卖了还帮着数钱，这就是老刘的本事，能让你打心底里相信他的每一个字。”
茶室里静了下来，只有风吹过葡萄藤的沙沙声。我们几个都在琢磨老张的这个老刘，一个欠着巨债，却能让女人掏钱、让工友信服、让债主宽限的“能人”，他的世界里，似乎没影难”字，只影吹”和“骗”，却又偏偏带着点让人恨不起来的“真诚”。
“他就不怕哪吹破了？”我忍不住问（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
“怕？估计也怕，但他更会圆。”老张，“工地上的活干得磕磕绊绊，甲方催得紧，他就跟工人‘没事，我跟甲方老板是兄弟，打个电话就能宽限几’；工程款下不来，工人要工资，他就‘放心，我刚跟财务通过电话，钱已经在路上了，明就到’。明不到，就明，总能拖一是一。”
“有次实在拖不下去了，工人要罢工，他当着所有饶面，把自己的手机、手表摘下来，‘这些东西你们先拿着，算是抵押，明钱不到，这些全归你们’。结果第二，不知道他从哪借零钱，给工人发了一部分，把东西赎了回来，又把大家稳住了。”
李哥叹了口气：“这种人，活得太累了，每都在演戏，演给别人看，也演给自己看。他自己‘上知一半，地上全知道’，其实心里慌得很，只是不能让人看出来。”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活呢？”王不解，“踏踏实实找份活干，慢慢还债，不好吗？”
“或许是尝到了甜头吧。”老张，“靠嘴皮子就能让女人给钱，就能让别人信服，比在工地上搬砖轻松多了。他可能觉得，只要一直吹下去，总有一个牛皮能成真，到时候就能翻身了。就像个赌徒，总觉得下一把能赢，结果越陷越深。”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陈皮火龙果茶，清甜的味道压不住心里的复杂。老刘的故事，像一面镜子，照出了人性里的虚荣、贪婪，也照出了某些饶盲目和轻信。他用高情商包装着自己的无能和债务，却能在人群中活得风生水起，这本身就是件荒诞又无奈的事。
“老唐，后来他离开了那个工地，不知道老刘的结局怎么样了。”老张，“也许还在哪个工地上吹着牛，也许真的碰运气做成了一个项目，把债还了，也许……被债主堵着打了一顿，再也不敢露面了。”
夕阳彻底沉了下去，色渐渐暗了下来，茶室里的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笼罩着我们。李哥泡的炒青茶已经凉了，带着点苦涩的余味。我们聊着老刘的“神通广大”，聊着他的“十屁股债”，时而觉得可笑，时而觉得可悲，时而又忍不住为那些被他蒙蔽的人叹气。
这世间的人啊，真是千奇百怪。有人像老支书那样，一辈子踏踏实实，用真心换真心；有人像老赵那样，凭着一股蛮劲，拉扯着一大家子；也有人像老刘这样，靠着高情商和吹牛皮，在虚实之间游走，活得像个谜。
茶还在续，话还在聊，但老刘的故事，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渐渐散去，只留下一圈淡淡的痕迹。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无论光鲜还是狼狈，真实还是虚假，都在这人间烟火里，上演着属于自己的悲欢。
夜色渐浓，我们起身告别，走出茶室时，晚风带着凉意拂过脸颊。远处的城市灯火璀璨，工地上的塔吊在夜色里像个沉默的巨人。我不知道老刘是否还在某个工地上，继续着他的“传奇”，但我知道，虚的终究是虚的，就像泡沫，再光鲜，也有破灭的一。
而那些脚踏实地的人，就像我们杯中的茶，初尝或许平淡，回味却绵长，经得起岁月的沉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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