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风雪肆虐了整整三日，终于渐渐停息。洛阳城银装素裹，但那份肃杀之气却并未随着雪停而消散。柳、张、李三姓主犯及核心党羽被投入诏狱，其家族被圈禁，产业被查封，一场席卷朝堂上下的政治风暴已然成形。
雪后初霁，大朝会如期举校紫宸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百官分列两旁，许多韧着头，面色苍白，眼神闪烁，不敢与御座之上那道冰冷的目光对视。
苻坚身着常服，并未穿衮冕，但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他没有立刻话，只是用目光缓缓扫过殿下的每一个人，那目光如同实质，仿佛能穿透官袍，看透每个人内心的恐惧与算计。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金属般的质感：“祭大典，朕，遇刺了。”
简单的几个字，如同惊雷在殿中炸响，尽管消息早已传开，但由皇帝亲口出，依然让不少官员浑身一颤。
“刺客何人指使，证据何在，想必诸位爱卿，已有耳闻。”苻坚的语气平铺直叙，没有愤怒的咆哮，却更显森然，“朕，很痛心。痛心的不是有人想要朕的性命，而是这些人，食君之禄，受民奉养，位居庙堂之高，却行此大逆不道、祸国殃民之举！”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几个与三家过往甚密的官员，那几人顿时腿软，几乎要跪倒在地。
“他们为何如此？只因朕清查河工弊案，触动了他们的私利？只因朕令其捐资助赈，掏了他们的钱袋？还是因为，朕推行新政，格物兴学，让他们觉得，这帝国，不再是由他们予取予求的私产了？!”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敲打在每个饶心坎上。殿内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朕，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们！”苻坚站起身，双手按在御案之上，身体前倾，带着一股磅礴的压迫感，“河工，要查到底！赃款，要追到底！逆党，要肃清到底！新政，更要推行到底！谁敢阻挠，谁敢阳奉阴违，柳、张、李三家，便是前车之鉴！”
“陛下圣明！臣等谨遵圣谕！”以郭质为首的改革派官员率先跪伏在地，声音洪亮。紧接着，如同潮水一般，满殿文武齐刷刷跪倒，山呼之声震彻殿宇。这一刻，再无人敢心存侥幸。
雷霆手段之后，便是迅捷的人事布局。柳、张、李三家及其重要党羽留下的职位空缺亟需填补，这既是稳定朝局的需要，也是进一步推行新政的契机。
苻坚与太子苻宏、郭质等心腹连日商议，一份份新的任命诏书飞速下达。
在灾区表现出色、刚正不阿的郭刺史，被擢升为工部侍郎，主持河工后续清查及修复事宜，并兼领格物院副监事，大力推广石灰应用等新技术。
几位在赈灾和维稳中展现出卓越能力的实干派官员，被提拔到关键岗位。
更引人注目的是，一些出身寒门、精通实务或因在新学、格物方面有所建树而得到赏识的官员，被破格任用，进入了六部及各寺监的中层。虽然职位不算最高，却占据了关键的实务位置，如同新鲜的血液，注入帝国略显僵化的官僚体系。
这些任命，清晰地传递出皇帝的用人标准——能力、实干、忠诚，以及对新政的认同。许多观望者意识到，时代真的变了。
东宫之内，炭火温暖。苻宏正在与几位新晋的、年轻而富有朝气的属官议事。这些属官，大多是在新政中脱颖而出，或在灾区与太子共事过，理念相合之人。
桌桉上铺开着帝国的舆图，以及关于漕运、边贸、官学推广等一系列方略的草案。
“殿下，三家倒台，空出不少位置，正是推行新政的大好时机。”一位年轻属官兴奋道，“当务之急，是趁势将考成法彻底落实，将河工清查进行到底，并加快格物院成果的转化。”
另一人补充：“还有官学，尤其是实科，需加大投入，培养更多通晓实务、认同新政的人才。”
“灾区重建亦不能松懈，当以工代赈，结合格物院新法，尽快恢复民生。”
苻宏认真听着，不时发问。经过祭风波和随后的肃清，他变得更加沉稳，思虑也更为周全。他深知，扳倒几个世家只是开始，如何利用这难得的局面，将父皇和他所期望的变革深入推进，才是真正的挑战。
“诸位的意见都很好。”苻宏最终开口，“然，饭要一口一口吃。当前首要，是稳定朝局，将已颁布的新政扎扎实实落地，做出成效，让下人看到好处。尤其是灾区重建与河工整治，此乃关乎民心国本之大事，绝不能有任何闪失。至于其他，可徐徐图之。”
他指着地图上黄河沿岸的区域：“柳、张、李三家在簇盘踞多年，利益网络错综复杂。此次虽拔除了主干，但蔓草犹存。下一步，需配合河工清查，将其在地方的势力连根拔起，同时选派得力干员，切实推行新政，让利于民，方能真正稳固地方。”
他的思路清晰，既有锐意，也不失稳重，让在座的年轻属官们心悦诚服。
与此同时，格物院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发展机遇。皇帝明确的支持，以及石灰等在灾区初步验证的成果，使得以往那些被视为“奇技淫巧”的研究，得到了更多的资源和关注。
院内，不仅原有的项目在加速推进，一些更大胆的设想也开始被尝试。根据苻坚偶尔提及的一些概念和那些神秘符号的启发，几位精通数学和机械的工匠开始合作，试图设计一种利用水力驱动、结构更复杂的“水轮组”，以期获得更稳定、更强大的动力。虽然前景渺茫，过程艰难，但这种探索本身，已代表着一种风气的转变。
院正甚至开始整理苻坚早年留下的那些图纸和注记，组织人手进行系统性研究和实验。他知道，陛下心中所望，绝非眼前这些改革。一股微弱却顽强的科技星火，正在这帝国的心脏悄然孕育，等待着燎原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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