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堂，屏退左右，只剩下赵戈、王猛和周显三人。桌上摆放着简单的茶水和几碟点心。
周显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收敛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谨慎的恭敬。
亲自为赵戈斟上热茶，压低声音道：“将军，您吩咐的事，下官一直不敢懈怠。城防加固一直在进行，虽比不上陈郡，但比之前强了不少。粮秣库房，下官亲自盯着，登记造册，绝无克扣！另外…您交代留意的事情…”
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下官发现，陈郡那边…似乎有些不太平？”
赵戈端起茶杯，轻轻吹着热气，不动声色：“哦？看。”
“前些日子，有陈郡来的行商私下议论，”周显凑近了些，眼中闪烁着精明，
“王宫里…那个姓庄的谋士，还有新封的什么田将军，似乎…对吴王和将军您…颇有微词？什么‘功高震主’，‘陈郡只知吴赵’之类的话…传得有鼻子有眼的。”
他一边，心观察着赵戈的脸色。
赵戈心中冷笑，庄贾和田臧的动作果然没停，连铚县这种地方都开始有流言了。
面上却依旧平静：“些许流言蜚语，不必理会。大王自有明断。”
“是是是！下官多嘴了！”
周显连忙告罪，但话锋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不过…将军，恕下官直言，如今这世道…人心隔肚皮啊。大王在陈郡…听排场是越来越大了？宫室仪仗…比秦朝的郡守府可气派多了…”
他话没完，但意思不言而喻——陈胜变了。
赵戈放下茶杯，目光锐利地看向周显。
被他看得心中一凛，周显连忙低下头。
“周县丞，”
赵戈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你是个明白人。我能让你坐在这县丞的位置上，也能让你下去。大王如何，不是你我能妄议的。你只需记住，办好我交代的事，铚县安稳，你便安稳。其他的，少听，少传，更少问！明白吗？”
“明白！下官明白！”周显额头渗出冷汗，连连点头，
“下官糊涂！下官一定谨记将军教诲！绝不多嘴！绝不多嘴！”
“嗯。”赵戈这才微微颔首，语气稍缓，“城防图纸和粮秣账册，稍后送到我住处。另外，我让你秘密寻找的地方和人手，如何了？”
周显如蒙大赦，赶紧回道：“回将军！地方找到了几处！城北三十里，老鸦岭深处，有一片废弃的铁矿坑道，入口极其隐蔽，里面空间极大，还有地下水源！下官亲自去看过，绝对是个好地方！”
“人手按将军吩咐，下官没有惊动官府匠籍，而是从流民和山里的猎户中，悄悄招募了二十几个口风紧、手艺好的铁匠和懂些土石活的，都签了死契，家也安置在稳妥处。为首的是个老铁匠，姓孙，手艺极好，就是…是个哑巴。”
哑巴？赵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哑巴好啊！更能保守秘密！
“好！做得不错！”赵戈难得地赞了一句，
“那个地方，以后就疆铁谷’。那些匠人，连同他们的家，全部秘密迁入铁谷！所需粮食、工具、材料，由你负责，以加固城防、打造农具的名义分批秘密调运进去！对外，就他们是去山里开荒安置了。此事，绝密！若有半点风声泄露…”
赵戈没有下去，但冰冷的眼神让周显浑身一颤。
“下官明白！下官以项上人头担保！绝无差错！”
周显拍着胸脯保证，心中却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此事干系重大，喜的是赵戈如此信任他，将如此机密之事交给他办，他在赵戈心中的分量显然更重了。
“还有，”
赵戈继续部署，“我要在铚县建立一套独立的传讯渠道。不用官府驿卒，也不用军队斥候。用你的人，或者可靠的行商脚夫，建立几条通往陈郡的隐秘路线。传递的消息，用我给你的密码本。”
他递给周显一卷写满奇怪符号的帛书。
周显双手接过，如同捧着圣旨，郑重道：“将军放心！下官在铚县经营多年，这点门路还是有的！定当安排得妥妥当当！”
赵戈看着周显那副心翼翼又干劲十足的样子，心中稍定。
周显此人，贪利怕死，但正因如此，反而容易控制。
只要让他看到跟着自己的好处和泄露秘密的可怕后果，他就会是最忠心的狗。
“好了，带我去看看你的‘铁谷’。”赵戈站起身。
“现在？”周显一愣，“外面还下着雨，山路难协”
“现在。”赵戈语气不容置疑。
时间紧迫，章邯的大军不会给他太多喘息的机会。
铚县这个暗桩，必须尽快扎下根，运转起来！这里，将是他火药作坊的新基地，是他“影卫”在地方上的重要节点，更是未来一条可能的生路！
周显不敢再言，连忙吩咐备马。
一行人再次冒雨出城，向着城北莽莽苍苍，被雨雾笼罩的老鸦岭深处行去。
马蹄踏在泥泞的山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赵戈回头望了一眼雨幕中轮廓模糊的铚县县城，又望向远处陈郡的方向，眼神深邃。
权力腐蚀了初心，猜忌撕裂着同盟。
但在这偏僻的铚县，在雨雾弥漫的山谷之中，另一股力量，正悄然凝聚。
不为王冠，不为权柄，只为在最黑暗的时刻，守住最初被点燃的，名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星火。
雨势渐歇，却未曾停歇。
冰冷的雨丝化作更细密的雾气，笼罩着通往老鸦岭深处的崎岖山路。
马蹄踏在湿滑的泥泞和碎石上，每一步都需格外心。冰冷的湿气透过皮甲缝隙，直往骨头缝里钻。
赵戈却仿佛浑然不觉，他伏在马背上，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朦胧的雨雾，仔细扫视着沿途的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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