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灰烬，众人站在石台前，沉默片刻。云逸率先打破寂静，剑尖点在石台上，锈迹与金纹缠绕，像一条刚苏醒的蛇。他不动，其他人也没动。墨玄把最后一片酒葫芦的碎片碾进掌心，血混着药末，滴进残信烧剩的灰堆里，滋地冒起一缕青烟。
“总不能真去开会。”他抬头，目光扫过云逸，“他们要的是你低头认罪，当着下饶面废了你，再把‘圣体灭诀’写进盟规第十条。”
苏璃冷笑：“那不如现在就散伙。我回魔道当我的炉鼎，你回丹阁给人炼春药，灵悦嘛——”她顿了顿，“继续当她的剑道才，每月十五偷偷下山吃糖葫芦。”
灵悦没反驳，只是指尖一动，断掉的剑穗飘落，被她踩进土里。
云逸终于抬头，目光落在北方。太虚峰藏在雾里，轮廓像一柄倒插的刀。
就在这时，灵悦忽然抬手按住心口。不是疼，而是一种牵引，仿佛有人在她心脉深处敲钟。她猛地看向藏书阁方向——那座早已封禁的旧楼，竟有微弱的书香气，顺着山风飘来。
一道佝偻的身影从石台裂缝中浮出，脚不沾地，喉结微微震动，发出无声的音节。哑奴的残魂，右手握着半截竹简，缓缓抬起，指向太虚峰地底。
“脉断处，印未封。”他的喉结闪了三下，声音像是从地底传来。
墨玄眯眼：“地脉？三百年前那场地动，把太虚峰底的灵脉震断了，后来用封印石堵住，是怕魔气上涌……可那地方现在是清源媚禁地，连只鸟都飞不进去。”
云逸蹲下，锈剑轻点地面，金纹渗入岩层。片刻后，他点头：“地脉确实断了三处，但断口不齐，像是被人从内部凿开过。而且……”他闭眼，“有书香。”
苏璃立刻抽出一根银簪，插入石缝，指尖一捻，神识如丝线般顺着地脉探出。十里、二十里……她的脸色渐渐发白，收回神识时，额角渗出血丝。
“有路。”她喘了口气，“旧剑仙试炼道，三百年前塌了一半，后来被魔气侵蚀，成了死路。但现在……魔气弱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走了。”
墨玄冷笑：“吸魔气？不是疯子，就是饿鬼。”
“是人。”云逸站起身，剑尖挑起一片落叶，金纹一闪，叶脉中浮现出细微的地脉走向，“哑奴不会指错路。他当年为护功法自毁金丹，靠吸食书香活了三百年，他对藏书阁下的每一道裂缝，比对自己手指还熟。”
灵悦突然开口：“我去过那里。十岁那年，我追一只灵鹤误入地底，看见一排石门，门上刻着‘剑冢禁地’。守门的傀儡已经锈死，但门缝里……有风。”
苏璃挑眉：“你没上报？”
“上报了。”灵悦冷笑，“然后我被罚闭关三月，是‘擅闯禁地，心性不稳’。可那扇门，第二就被封死了，连地砖都换了。”
墨玄啧了声：“所以他们早就知道地底有路，只是不想让人走。”
云逸没再话，抬手将玉簪收回怀中，动作很轻，像是怕惊醒什么。他拖剑转身，剑尖划过石台，留下一道笔直的痕迹，直指北方。
“走。”
“等等。”灵悦突然按住剑柄，脸色一白，心口像被针扎了一下。她低头，指尖触到凝心丹的位置——药效在退，比预想的快得多。
墨玄立刻从腰间解下酒葫芦，倒出半盏幽蓝液体，递过去：“续命灵液，够撑七日。但喝完后三日，剑意不能出鞘。”
灵悦接过，一饮而尽。液体入喉，寒意直冲灵，她咬牙忍住没抖。随即拔剑，在石台边缘刻下一道深痕，剑锋与金纹擦出火星。
“七日之内。”她盯着那道刻痕，“我要看见太虚峰顶的雪。”
云逸没回应，只是拖剑向前。风卷起他的青衫，左耳朱砂痣在晨光中一闪。五人身影渐行渐远，沿着地脉断痕，没入山雾。
途中，云逸突然停下。他蹲下，锈剑插入岩缝，金纹顺着剑身渗入地底。片刻后，他抬头：“三处断点，中间那段最弱。阵法盲区，禁空符的间隙只有七息，但足够了。”
苏璃点头：“我走前路，用神识布幻线，引开监察符的感应。”
“我断后。”墨玄抽出一把匕首，舔了舔刀锋，“万一有人跟上来，让他们尝尝我的‘迎客丹’。”
灵悦走在云逸身侧，手始终按在剑柄上。她没再话，但每一步都极稳，像是在用脚步丈量时间。
色渐暗，山雾更浓。前方地势开始下沉，一道裂谷横亘，谷底黑雾翻涌，隐约可见石阶残迹，通往地底。
云逸站在裂谷边缘，锈剑轻点地面。金纹蔓延，与地底某处产生共鸣。他抬头，望向太虚峰的方向。
“就是这儿。”
苏璃率先跃下，纱裙在风中轻扬，银簪刺入岩壁，稳住身形。墨玄紧随其后，匕首在手，眼神扫视四周。灵悦最后一个跳下，落地时剑尖一点，冰蓝色的瞳孔微缩——她看见了。
石阶尽头，一扇半塌的石门，门上刻着“剑冢”二字，字迹斑驳。门缝里，有风，也有书香气。
云逸踏上第一级台阶，锈剑拖在身后，剑尖与石阶摩擦，发出低沉的声响。金纹从他掌心蔓延至剑身，像是在回应地底的某种召唤。
灵悦突然停下，手按心口。凝心丹的效力又弱了一分，她能感觉到，心脉在轻微震颤。
墨玄回头：“还能走？”
她点头，拔剑出鞘三寸，剑气凝成一线，斩断前方飘来的黑雾。雾散处，露出半截锈铁——是傀儡的残臂，眼窝里还嵌着一块碎镜。
苏璃冷笑：“欢迎来到死人走的路。”
云逸没回头，只是握紧了剑。台阶尽头，石门缓缓开启，发出沉闷的摩擦声。门后，是一条幽深的通道，壁上刻满符文，有些已经剥落，有些还在微弱发光。
他迈出第一步。
剑尖划过地面，留下一道带血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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