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宾利平稳地行驶在通往机场的高速公路上，窗外是飞速倒湍城市街景。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空调系统运作的微弱声响。
顾晏舟靠在后座，膝上摊开着那份即将与欧洲老牌家族企业德莱克集团谈判的厚厚文件。纸质页面上的条款和数据清晰分明，是他此刻最应该全神贯注对待的东西。然而，他的目光虽然落在纸面上，指尖却无意识地在页角边缘轻轻摩挲，思绪似乎飘向了别处。
清晨离开时，苏晚站在衣帽间门口，穿着单薄睡裙，捧着蜂蜜水，轻声问他东西带齐没有的模样，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浮现。还有那句他自己出口的“照顾好自己”，此刻回想起来，竟带着一种陌生的、让他心头微滞的牵绊。
他微微蹙眉，试图将这份莫名的干扰驱散，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文件上。德莱克集团对技术专利的估值存在分歧，这是他需要重点攻磕难点……
手机屏幕就在这时突然亮了起来，幽蓝的光在略显昏暗的车厢内格外醒目。是航空公司的值机提醒和信息确认，清晰地显示着航班cA1867，下午一点二十分起飞，目的地巴黎。
他的指尖顿住，视线从文件上移开，落在了那亮起的屏幕上。鬼使神差地，他的手指滑动屏幕，点开了那个几乎从未在出差时主动打开的聊窗口——与苏晚的对话界面。
聊记录寥寥无几，大部分还是早期就一些必要家庭事务的简单沟通。最新的一条，停留在三前，是她发来的，问他晚上是否回家吃饭。他当时只回了一个冷冰冰的“嗯”。再往上翻，几乎都是这样简洁到近乎冷漠的交流模式。
过去，他从不认为需要向任何人报备自己的行踪。他的时间精确到分钟，他的行程由助理团队妥善安排，告知与否，在他看来毫无意义，甚至是一种不必要的打扰和束缚。他习惯于独来独往，习惯于所有关系都建立在明确的价值交换和界限之上。
然而此刻，看着那个属于苏晚的、略显幼稚的头像——一个线条简单的卡通女孩，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金灿灿的蜂蜜罐子，他的目光凝住了。
这个头像，让他瞬间想起了那个在书房沙发里蜷缩着看动漫睡着的她；想起了那个在厨房暖灯下，系着围裙为他熬制山药排骨汤的她；更想起了昨夜，那个在他怀中从梦魇惊醒，脆弱无助，最终依赖地靠着他沉沉睡去的她……
那些画面一帧帧闪过，与他此刻即将开始的、充满算计与博弈的冰冷行程形成了尖锐的对比。
“顾总，我们到了。”周特助的声音从前座传来，车子已经平稳地停在了机场出发层的VIp通道入口。
车外，是熙攘的人群和频繁起降的航班广播。
顾晏舟抬眸，看了一眼窗外繁忙的机场景象，又低头看向手机屏幕。指尖在冰冷的玻璃屏上悬空，落在输入框的位置，却迟迟没有落下。
航空公司的最后提醒再次弹出：【cA1867航班即将截止办理值机手续，请尽快登机。】
周特助已经下车，打开了后座的车门，安静地等候在一旁。
时间的流速仿佛在这一刻变得粘稠而缓慢。理性的声音在告诉他，这毫无必要，他从未这样做过，这不符合他的行为准则。
但另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情绪，却像不断上涨的潮水，拍打着那名为“习惯”和“规则”的堤岸。脑海里，那个抱着蜂蜜罐子的卡通头像，和现实中苏晚捧着蜂蜜水的温柔身影，不断交叠。
最终，在那潮水几乎要漫过堤坝的瞬间，他的指尖落下，在输入框中快速敲下了一行字。没有称呼，没有多余的情绪表达，甚至带着点属于他一贯风格的简洁与克制。
他按下了发送键。
然后，将手机收起，面无表情地拿起膝上的文件，弯腰下车，步履沉稳地走向VIp通道，重新变回了那个即将奔赴商战前线的、无懈可击的顾晏舟。
只是，那悄然发送出去的讯息，如同在他坚冷的心墙上，轻轻凿开了一道微的缝隙，有陌生的光，透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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