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将揭下的符纸用另一块干净的布片仔细包好，动作迅捷而谨慎，然后递给旁边的宋师傅，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凝重：“宋师傅，您收好。这符纸……有点怪味，像是……‘皮上’的味道？您闻闻？”
宋师傅浑浊的老眼瞬间精光一闪。
他接过布包，没有立刻凑近，而是先谨慎地观察了一下布包的包裹，然后才极其心地隔着布片凑近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
片刻后，他脸色微变，凝重地点点头，声音同样低沉：“嗯……是有点！很淡，但错不了！”他看向凌析的眼神，惊异和探究之色更浓了。
这子……这鼻子是怎么长的？比衙门里养的细犬还灵？
凌析没有停顿，继续检查尸体。
她仔细翻看了尸体的头面部、颈项、四肢。
皮肤被水浸泡得苍白浮肿，像泡发的馒头，除了绳索捆绑造成的深紫色勒痕淤青外，确实没有发现刀伤、刺创等明显的致命外伤。
她的目光移向尸体的口鼻。只见口唇微微张开，鼻腔和口腔内壁附着着一些细的、灰白色的泡沫，质地粘稠，像被搅碎的蘑菇。
“蕈样泡沫！”宋师傅在一旁沉声道，语气带着几分老仵作的笃定，“口鼻有蕈样泡沫，这是典型的溺死征象！看来，确是沉塘溺毙无疑了。”
他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言语之间不免得意——总不能一直让一个臭子独占鳌头不是？他老宋也是有两把刷子的！
凌析却没有立刻附和。
她凑得更近些，几乎要贴到那冰冷的皮肤上，仔细审视着那些泡沫的形状和分布。
然后，她轻轻掰开尸体僵硬的手指，查看指甲颜色。只见指甲床呈现出明显的青紫色。再看口唇，虽然被水泡得发白发胀，但边缘也隐隐透着一层不正常的绀紫色，像熟透的桑葚汁染过。
溺死？
溺死的人，因为剧烈挣扎呛水，口鼻会有泡沫，指甲和口唇也可能因缺氧而发绀。
但……这具尸体指甲和口唇的青紫程度，似乎过于明显和均匀了？
而且，尸体虽然浮肿，但整体姿态显得有些僵硬，不像是在水中剧烈挣扎过的样子？倒像是……在入水前，身体就已经处于某种强直状态？
凌析心中疑窦丛生：是生前溺水？还是……死后沉尸？
如果是死后沉尸，这口鼻的泡沫又是怎么回事？
她暂时压下这些疑惑，将目光转向捆绑尸体的粗麻绳。
绳子湿漉漉的，勒得很紧，在尸体手腕、脚踝和腰部都留下了深紫色的淤痕。与此相比，绳子的打结方式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指着那复杂的绳结，转头问旁边一个离得稍近、脸色发白但还算镇定的中年村民：“这位大哥，这绳子……是你们重新绑的？还是捞上来就这样？”
那村民连连摆手，一脸后怕：“哎哟！大人！可不敢碰！我们哪敢动啊！捞上来就这样，碰都不敢碰！邪性着呢！族长了，碰了要倒大霉的！”
其他村民也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原样，就是原样！谁也不敢动！”
凌析：“……”
行吧！有时候封建迷信也不全是坏事，至少莫名其妙保持尸体的原装了，那就感谢大自然的馈赠（指迷信）吧！
她凑近绳结，几乎趴在了泥地上，仔细研究。
这绳结打得极其复杂，由多个死结和活结巧妙组合缠绕而成，结构异常牢固，受力均匀，即使在水下浸泡拉扯了几，也没有丝毫松脱的迹象。绳结的收尾处，还特意用余绳缠绕加固了好几圈，手法老练。
“渔夫死结……”凌析低声自语，指尖轻轻拂过那紧密的绳结纹路。
这种特殊的打结法，她在前世资料里见过，是沿海或内河渔民、船工赖以生存的手艺。专门用来固定船锚、缆绳或者捆绑重物下水，特点是极其牢固，不易松脱，非专业人士很难掌握，更别打得如此漂亮。
李家村虽然靠水，但村民多以种地为生，会这种专业打法的……只怕屈指可数。
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指着那复杂牢固的绳结，对宋师傅和谢前扬声道：“宋师傅，谢前，看到没？这结打得，讲究，没个几年水上功夫，打不出这么地道、这么牢靠的‘渔夫结’！”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目光扫过不远处脸色铁青、眼神阴鸷的李老栓：“可惜啊，沉尸技术不过关。石头绑的位置不对，重心不稳，绳子再结实也架不住水流冲刷。这不，没几就浮上来了？这业务能力，有待提高啊！”
谢前听得一愣一愣，随即眼睛发亮，刷刷地在记录簿上奋笔疾书，嘴里还声念叨着什么，宋师傅则捻着胡子，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绳结，又看看凌析那张年轻却异常沉稳的脸，眼神复杂难明。
凌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疑虑和那挥之不去的尸臭，整理思路，朗声宣布初步结论：
“初步判断：死者女，年约十六七岁。尸体表面无明显致命外伤，口鼻有蕈样泡沫，但指甲、口唇青紫异常，死因存疑，需进一步检验以确定是否为溺死！”
她举起那包着符纸的布包：“此符纸有异味，疑掺有剧毒‘皮上’，需带回刑部仔细检验！”
她最后指向那特殊的绳结：“捆绑尸体的绳结为‘渔夫死结’，手法专业，非普通村民所能掌握。凶手或与水上作业（如渔民、船工等）密切相关！”
她的话音刚落，村民们面面相觑，脸上的恐惧被一种震惊和茫然取代。
符纸有毒？死因不明？凶手可能是……渔夫？
这比单纯的“鬼祟”更让人心头发寒，仿佛一张无形的网，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族长李老栓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铁青，他死死盯着凌析，眼神阴鸷得能滴出水来，握着拐杖的手背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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