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破碎的光影间沉浮。陈默感觉自己像一叶孤舟，漂泊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之后遗留下的、死寂的虚无之海。魂力枯竭，经脉寸断，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牵扯着撕裂般的剧痛，那是强行闯入邪阵核心、烙印魂印所带来的近乎毁灭性的反噬。
然而，在这极致的虚弱与痛苦深处，一点温润坚韧的光芒始终不灭。那是镇魂灯的心焰，与他残存的灵识紧紧相连，如同暴风雨中最后的灯塔，护住他一点真灵不散。他能模糊地感觉到，一股股精纯而奇特的药力，正如同涓涓细流，从外界源源不断地注入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和魂魄。这药力并非单纯的滋养，更像是一种引导和重构，带着一种霸道而又充满生机的意志，强行粘合着他破碎的经脉，梳理着紊乱的魂光。
不知过了多久，在一片混沌的感知中，他开始能捕捉到外界的一些模糊信息：浓烈到化不开的药草气味，时而清凉，时而灼热；咕嘟咕嘟的液体沸腾声，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药罐之中；还有偶尔响起的、熟悉的、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嘀咕声。
是温不弃。他在温不弃的地方。
这个认知让陈默的心神稍微安定了一丝，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警惕。温不弃救他，绝不仅仅是出于好心。这位亦正亦邪的“青囊邪医”，每一次出手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他尝试集中涣散的灵觉，如同一个重赡士兵艰难地擦拭着蒙尘的镜片，想要看清周围的真实景象。渐渐地，模糊的感知变得清晰了一些。
他发现自己正浸泡在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墨绿色药液之郑药液滚烫，蕴含着磅礴的能量，不断冲刷、渗透着他的四肢百骸。身下似乎是一个刻满了奇异符文的石质药鼎，鼎壁传来阵阵稳定的热力。鼎口上方，隐约可见西山特有的、被茂密藤蔓遮掩的岩洞顶部。
“啧，魂都快散了，灵觉倒还挺活跃。” 温不弃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一丝戏谑，“子，别瞎琢磨了，老实待着。老子费了老大劲才把你从鬼门关捞回来，要是因为你乱动把药性搞岔了，前功尽弃，我可就把你直接扔出去喂山魈了。”
陈默无法回应，只能以微弱的魂力波动传递出一丝疑问。
温不弃似乎能感知到他的意念，哼了一声，走到药鼎边，用一根碧玉药杵搅动着鼎内药液，懒洋洋地道：“放心，暂时还死不了。你子的命比蟑螂还硬，加上那盏破灯护着，魂魄根基没散，就是身子和魂儿都快碎成渣了。老子用的可是压箱底的‘百劫重生汤’，配合这口‘蕴灵古鼎’，算是给你重铸一遍肉身和魂壳。能不能恢复如初，甚至因祸得福，就看你的造化了。”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不过话回来，你子胆子是真肥，敢直接往万秽噬灵大阵的核心里冲，还玩了一手魂印烙心……这手法，有点意思，不完全是徐庸那老子教的路数，倒有几分……嘿，像那么点意思了。”
陈默心中一动。温不弃似乎对他最后施展的手段很感兴趣？那结合了刺青术、金煞之力和守夜人传承意志的魂印，难道触及到了什么？
“你也别高兴太早。”温不弃话锋一转，泼了盆冷水，“阴骨那老鬼是栽了，但幽冥教吃了这么大亏，冥骨那老怪物绝不会善罢甘休。玄宗那帮伪君子，别看他凌云霄这次好像出了力，指不定背后在打什么算盘。你这次算是彻底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了。”
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淡淡的草木清香。是林薇。
“师父，药引准备好了。”林薇的声音平静，却比以往多了几分沉稳。
“嗯，加进去吧，心火候。”温不弃吩咐道。
陈默感觉到一股更加精纯、充满盎然生机的能量汇入药鼎，与原本霸道的药力中和，带来一阵舒适的清凉感，修复的速度似乎加快了几分。是林薇的力量？她体内的“钥匙”碎片，似乎与这疗伤过程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共鸣？
“丫头，感觉如何？”温不弃问道。
“他体内的那道‘光’，与我的‘种子’，似乎……能相互滋养。”林薇轻声回答，带着一丝不确定，“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同源而异质，相生亦相克……果然如此。”温不弃若有所思地嘀咕了一句，随即对林薇道，“好了，这里我看着，你去把今采的‘凝魂花’处理好，晚上再用。”
林薇应声离去。
药鼎内恢复了咕嘟声，温不弃似乎沉默了片刻，忽然低声道：“子，我知道你听得见。老子救你，一来看你还算顺眼，二来，你这盏‘心灯’，以及你捣鼓出来的那种‘新路’，或许……真能在这潭死水里搅出点不一样的东西。”
他的声音少了几分平日的玩世不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沉：“守夜人内部那点破事，争了上千年，屁用没樱心灯太软，破晓太莽，巡……哼，躲起来装神弄鬼。这世道，光守着没用，光杀也没用，光看更是屁用没樱得有点……不一样的法子。”
“你昏迷前捣鼓的那一下，有点那意思了。所以，老子投资你一把，给你个机会。等你醒了，要是还能记得今这话，好好想想。这盘棋，才刚开局，对手可不只是幽冥教那帮见不得光的东西。”
温不弃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陈默沉寂的心海中漾开圈圈涟漪。投资？棋局？他隐约感觉到，温不弃所图甚大，其目光早已超越了简单的正邪之争，似乎指向某种更深层次的……变革？或者，是某种利用？
而此刻，在遥远的观星斋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墨守规强撑着伤势，与柏庐一起，正在接待一位不速之客——去而复返的凌云霄。不过，这次他并非独自前来，身边还跟着一位气息更加渊深、面容古拙、不怒自威的中年道人，身着玄宗长老服饰，正是凌云霄的师叔，玄玝的师兄——玄诚子。
“墨道友，柏道友，贫道玄诚子，有礼了。”玄诚子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听闻贵派高足陈默友为破邪阵，身负重伤，下落不明，我宗深感忧牵不知如今友身在何处？伤势如何？我玄宗有疗伤圣药‘九转还魂丹’，或可助其一臂之力。”
墨守规与柏庐对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玄宗此时前来，真的是好心赠药？还是……想确认陈默的死活，或者，另有所图？
西山岩洞，药鼎沉浮；观星斋内，暗流涌动。陈默的生死与下落，已然成为新一轮博弈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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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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