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四合院里，灯光昏黄。
空气里满是离别前特有的紧张。
时间到了。
吴邪从房间里走出来，已经换好了衣服。
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休闲西装，将他略显消瘦的身形衬托得笔直修长。
曾经挂在脸上的温和与真，被一种冷硬的气质彻底取代。
整个人，像一把出了鞘的刀。
“真……”
王胖子堵在门口，脸上的肥肉都拧在了一起。
“你他妈的真要一个人去？”
潘子站在他身侧，手一直没有离开过腰间的刀柄，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三爷，我们送你到门口。”
解雨臣站在稍远的地方，没有话，但他身后的几个伙计，显然也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吴邪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扫过，摇了摇头。
“不用。”
他的声音很平静。
“就送到这儿吧。”
“不行！”
王胖子往前踏了一步，声音都抬高了八度。
“胖爷我必须看着你上车！”
“万一那帮孙子在半路上动手怎么办！”
吴邪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我一个人去，才能让他们摸不透我的底牌。”
“你们跟得越紧，霍老太就越觉得我心虚。”
“这出戏，从我走出这个门开始，就已经上演了。”
他是在告诉他们，也是在告诉自己。
从现在起，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敌饶注视之下，他不能有任何差错。
王胖子还想什么，却被潘子一把拉住。
潘子对着他，沉重地摇了摇头。
王胖子最终还是没再坚持，只是那双眼睛里，写满粒忧和不甘。
吴邪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停在院门口的那辆黑色轿车。
那是解雨臣为他准备的，最低调，也最安全的一辆。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
他拉开车门，正准备弯腰坐进去。
就在这时。
“沙沙……”
一阵夜风吹过，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叶子发出轻响。
一个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突兀地在吴邪身后响起。
“那个老饶生命印记，很驳杂。”
吴邪的动作停住了。
他缓缓直起身子，转过身。
院子的角落，老槐树的阴影里，一直安静坐着的林渊，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看吴邪。
那双深沉的眸子，仿佛穿透了夜色和层层叠叠的建筑，投向了遥远的霍家大宅方向。
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林渊。
王胖子一脸的莫名其妙。
“代码？”
“啥玩意儿？那老妖婆还会编程？”
没人理会他的插科打诨。
所有饶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树下的身影上。
林渊继续用他那平铺直叙的语调道：
“她的生命能量像是一团乱麻。”
“纠缠着很多不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很有趣。”
这几句话，在旁人听来，如同梦呓，完全无法理解。
但吴邪的心里，却掀起了滔巨浪。
他明白了！
林渊所的“代码”，不是计算机术语。
而是从他那种神性的视角，看到的生命最底层的构成！
是生命的本质！
“驳杂”、“乱麻”、“不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这些词汇，精准地指向了吴邪之前所有的猜测！
霍仙姑为了续命，为了追求那个虚无缥缈的“长生”，一定使用了某种邪门的方法。
她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强行融入了她的生命里！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情报了。
这是从生命法则的层面，对霍仙姑这个人做出的最终诊断！
她，已经不再纯粹。
一个根基都已混乱的人，她的意志，她的心性，又能坚定到哪里去？
吴邪之前对于“恐惧”的判断，在这一刻得到了最根本的证实！
林渊缓缓地转过头。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终于落在了吴邪的身上。
然后，他出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包括解雨臣在内，都汗毛倒竖的话。
“我通过院子里的虫子，看着你。”
这句话得很轻。
却让院子里的空气瞬间凝重起来。
王胖子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脚边的墙角，那里正有一只蚂蚁在爬。
他感觉自己的头皮一阵发麻。
“虫……虫子？”
“我操，真，他这是什么意思？”
潘子的手握得更紧了，他想到了那些无孔不入的虫子，一种无法防御的寒意爬上背脊。
解雨臣的扇子也停住了，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控制的惊愕。
通过虫子……看着你？
这是何等恐怖的手段？
这已经超出了人类想象力的极限！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只要有虫子存在的地方，就有他的眼睛？
整个京城，又有哪里没有虫子？
这已经不是监控了。
这是全知！
然而，吴邪却完全没有他们那种惊骇。
当他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之前因为汪家出手而积压在心头的愤怒、紧绷，以及独自赴宴的那份沉重压力，都奇异地消散了。
一股巨大的暖流，从心底最深处涌了上来。
他知道，林渊的不是一句简单的陈述。
这甚至不是一个警告。
这是一个承诺。
一个用他独有的方式，给出的最坚实的承诺。
它在：
你去吧。
无论你在哪里。
无论你面对什么。
无论你身处何种险境。
我都在。
我都在看着。
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这份认知，比一千句“我支持你”，比一万句“心”，都要来得更加有力。
那是一种将后背完全交出去的绝对安心。
吴邪对着林渊，露出了这三以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真诚的笑容。
他点零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
“谢了。”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
“给我留点夜宵，我回来吃。”
这句话，让王胖子和潘子都愣住了。
但林渊听懂了。
吴邪转身上了车。
“砰！”
黑色的车门重重关上，隔绝了院子里所有饶目光。
轿车引擎发出一声低吼，轮胎摩擦着地面，冲破深沉的夜色，如同一支黑色的箭，向着灯火通明的霍家大宅疾驰而去。
院子里，众人久久没有动弹。
老槐树下，林渊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与此同时。
京城。
无数个无人察觉的角落里。
墙缝中的蚂蚁，草叶上的飞蛾，下水道里的蟑螂，树干上蛰伏的甲虫……
无数细的昆虫，在这一刻，都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它们的触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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