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石将重赡向导拖进茅屋，昏暗的油灯下，向导身上的血迹触目惊心 —— 粗布衣衫被割裂成数片，露出的皮肤上布满深浅不一的刀剑伤，最深的一道伤口在腹部，皮肉外翻，虽不再大量出血，却仍能看到狰狞的创面。阿石来不及多想，迅速将茅屋角落的木箱打开，取出他平日里采摘晾晒的草药 —— 有止血的三七，有消炎的蒲公英，还有捣碎后能镇痛的曼陀罗叶。
他先找来一块干净的麻布，蘸着从溪边打来的冷水，心翼翼地擦拭向导身上的血污。冷水刺激到伤口，昏迷中的向导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身体微微颤抖。阿石动作愈发轻柔，一点点清理掉伤口周围的污物，随后将捣碎的三七草药敷在伤口上，用撕成条的麻布紧紧包扎好。腹部的伤口最为严重，他特意多加了一层草药，又用木板轻轻固定，防止向导翻身时拉扯到伤口。
忙碌了整整半夜，边渐渐泛起鱼肚白，阿石才终于处理完所有伤口。他坐在床边，看着向导苍白如纸的脸，心中满是焦虑 —— 向导失血过多，气息微弱，能否挺过来，他毫无把握。他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碗温水，用勺一点点喂到向导口中，希望能为他补充些水分。
就在这时，向导的眼皮微微动了动，喉咙里发出一阵微弱的咕噜声。阿石心中一喜，连忙放下碗，凑到床边。向导缓缓睁开眼睛，眼神依旧涣散，却能隐约看到人影。“水… 水…” 他虚弱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
阿石连忙又倒了一碗温水，扶起向导的头，将水慢慢喂给他。喝了半碗水后，向导的气息似乎平稳了一些，他看着阿石，嘴唇动了动，艰难地问道：“谁… 谁赡你？” 阿石的声音粗哑干涩，带着许久未曾开口的生疏 —— 自从隐居山中，他便以 “哑巴樵夫” 自己，早已忘了正常话的感觉。
向导艰难地摇了摇头，似乎没有力气回答这个问题。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阿石的手，落在那片被紧紧攥着的染血玉璜上，声音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长安… 大变… 诸吕… 将尽…” 每几个字，他都要停顿片刻，大口喘息，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有人… 要见你… 持此物… 往新丰… 寻…‘杜氏’酒肆…”
“谁要见我？为何偏偏是我？” 阿石追问，心中的疑惑如同潮水般涌来。新丰是长安附近的重镇，靠近刘邦的长陵，如今诸吕刚灭，局势混乱，去那里无疑是自投罗网。
“…‘白龙’… 蛰伏… 需… 旧眼…” 向导的眼神开始逐渐涣散，话也变得断断续续，“… 他们… 知你… 未死… 心…” 话音未落，他的头猛地一歪，眼睛失去了神采，胸口也不再起伏 —— 向导终究没能撑过去，彻底没了气息。
阿石呆立在床边，手中还握着那碗未喝完的温水，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向导的死，不仅没能解开他的疑惑，反而留下了更多的谜团与危险。“白龙”？这显然不是真实姓名，而是某个势力或某个饶代号 —— 能在诸吕覆灭后 “蛰伏”，又能知晓他的存在，大概率是刘氏宗亲或参与诛吕的功臣集团，可究竟是谁？“旧眼” 又是什么意思？是指他曾在楚营与长安宫中窥见无数秘密的 “眼睛”，还是暗指他知晓某些被遗忘的旧事？
更让他心惊的是 “他们知你未死”—— 是谁在暗中关注着他？是当年帮助他逃脱的张良？还是那辆神秘马车中的人？亦或是其他隐藏在暗处的势力？他们既然知道他还活着，却迟迟没有动手，如今又通过向导传递消息，目的究竟是什么？
阿石低头看向手中的玉璜碎片，洁白的玉质上沾染着暗红的血迹，如同一块烫手的山芋。这片玉璜，是前往新丰的信物，却也可能是催命符 —— 去新丰，他必然会卷入长安政变后的权力纷争，成为各方势力争夺或利用的棋子，甚至可能再次面临生死危机；可若是不去，那些 “知你未死” 的人，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他在南山的平静生活，终究还是会被打破。
他走到屋外，在茅屋后方的山坡上，用柴刀挖了一个土坑，将向导的尸体心翼翼地放进去，再一铲一铲地填土，堆成一个的土坟。他没有立碑，只是在坟前放了一束刚采摘的野花。对着土坟，阿石沉默了良久 —— 从子午谷的舍身引敌，到如今的千里传信、身死荒野，向导为他付出了太多，而他甚至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
“乱世之中，想求一份安宁，竟是如此之难。” 阿石轻声叹息，心中的犹豫渐渐消散。他知道，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自己陷入更被动的境地。他必须去新丰，去 “杜氏” 酒肆，弄明白 “白龙” 是谁，他们找自己的目的是什么。只有主动面对，才能掌握一丝生存的主动权，否则，他只会像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回到茅屋，阿石将那片玉璜碎片贴身藏好，又收拾了简单的行李 —— 几包干粮，一袋盐，还有一把磨得锋利的柴刀。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间生活了数年的茅屋，看了看屋后开垦的藏，眼中满是不舍，却也带着一丝决绝。他锁好房门，转身朝着山外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茂密的山林中，朝着新丰的方向，踏上了一段未知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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