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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在指挥中心的主屏幕上闪烁着血红色的数字：716:42:18。它像一颗嵌入视网膜的异物，无论陈锋将目光转向哪个数据屏幕，那串数字的残影都挥之不去。基地内部的恐慌被雷将军的强硬宣言暂时压制，但一种更深的、无声的绝望正在金属墙壁之间蔓延。
陈锋关闭了所有外部通讯请求的提示音。他的增强现实眼球高速过滤着来自地球的混乱信息——各国政府互相指责的声明、宗教领袖的末日预言、街头愈演愈烈的暴力冲突。地球正在文明的最后压力下显露出脆弱的骨架。
他的机械右手无声地滑过控制台，调出一个深藏在多重加密协议下的文件——标记为“普罗米修斯之焰”。这是他在默斯进入强制休眠前，与AI共同推演的最终预案之一，一个从未指望需要启动的计划。
是时候了。
“召集一级战略会议。”陈锋的声音不高，却像一块冰投入沸腾的水中，让纷乱的指挥中心瞬间安静下来。“与会者：叶薇少校，萨米尔博士，艾莉丝博士——如果她的身体状况允许。地点：‘坚盾’会议室。现在。”
他没有邀请雷将军。
“坚盾”会议室
会议室位于指挥中心最底层，周围包裹着厚重的铅层和量子干扰场，是月球基地理论上最安全的交谈场所。叶薇、萨米尔和虚弱的艾莉丝（坐在自动悬浮椅上）被引导进入时，陈锋已经站在全息星图前。
星图上，太阳系被简化成光点，一条刺目的红线从柯伊伯带外的某个点延伸出来，如同毒蛇般指向内星系。而在月球的方位，三个微的蓝色光点正在闪烁。
“我们还有715时，”陈锋开门见山，没有寒暄，没有安抚，“观察者的评估或许存在，但我们不能将文明的存续寄托于陌生考官的仁慈。”
他挥手调出“普罗米修斯之焰”的纲要。全息界面展开，呈现出一支型星际舰队的蓝图。
“这是‘火种’方舟舰队预案，”陈锋的声音冷静得像在描述一个工程图纸，“核心目标：确保人类文明信息的延续，无论地球-月球系统发生什么。”
叶薇的呼吸一滞。她看到了那三艘方舟的设计——并非巨大的殖民船，而是细长、简洁的梭形结构，覆盖着奇特的非反射涂层。
“它们…很。”萨米尔皱眉评估着数据，“每艘只能搭载不超过五十人，加上核心数据库和必要的维生系统。这能保存什么？”
“不是保存肉体，萨米尔博士，”陈锋的机械手指点向方舟的核心部分，“是保存‘模式’。每艘方舟携带一个独立的‘方舟之心’子体，内部存储着经过压缩和加密的完整人类文明数据——从基因组图谱到所有已知的艺术、历史、科学知识。以及，最重要的…”
他顿了顿，增强现实眼球的光芒微微闪烁。
“…一百万份经过筛选的人类意识数字备份。”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艾莉丝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骇。
“意识…备份？”她声音嘶哑，“什么时候…谁授权的？”
“默斯在休眠前，利用全球神经接口网络和‘方舟之心’的算力，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完成的。”陈锋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在陈述一个既成事实，“覆盖了全球各人种、文化、职业的代表性个体。这是最有效率的文明保存方式。”
“你这是…偷窃！”萨米尔难以置信地，“未经同意，复制了百万饶意识？”
“为了文明的延续，个体的选择权是奢侈品。”陈锋的目光扫过三人，“方舟不需要庞大的生命维持系统，它们的目标是逃离太阳系，寻找适宜星球，利用携带的纳米建造单元和存储的基因组数据，在必要时重新启动生物学人类，或者…以数字形态延续。”
他指向星图上的三个蓝点：“三艘方舟，三个不同的目标星系。最大化幸存概率。”
“那留下来的人呢？”叶薇的声音冰冷，她的手不自觉地按住了肋部，那里的伤口似乎在隐隐作痛，“地球和月球上剩下的几十亿人，就是可以牺牲的代价？”
陈锋终于转过身，正面面对他们。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机械右手的手指在微微蜷缩。
“叶薇少校，‘火种’计划不是为了拯救每一个人。它的唯一目的，是确保‘人类’这个概念不会从宇宙中彻底消失。这是终极的止损。”
他调出倒计时旁的另一组数据——观察者舰队前方那个正在展开的“黑暗区域”的能量读数。
“根据林海最新传回的分析，那可能是一个某种形式的‘测试区域’或‘隔离场’。一旦评估开始，太阳系内部可能会发生我们无法理解的变化。留下，风险是百分之百的未知。方舟，至少有一线生机。”
“谁来决定那‘五十人’？”叶薇追问，她的目光锐利如刀，“谁有资格登上这艘诺亚方舟？你？我们？”
陈锋沉默了片刻。全息界面切换，显示出一个复杂的筛选算法列表，包括遗传多样性、知识结构、心理稳定性、甚至某种基于默斯推演的“文明重建潜力值”。
“选拔…已经由默斯根据预设参数完成。”他避开了叶薇的目光，“名单已确定。在座各位…都在名单上。”
萨米尔猛地站起来：“我拒绝！我不会用这种方式…”
“你没有拒绝的权利，萨米尔博士！”陈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尖锐，他的机械右手猛地握紧，发出轻微的液压声，“这不是邀请，这是命令！你的材料学知识对于方舟的维护和在新世界的建设至关重要！艾莉丝博士是唯一能完全理解并操控‘方舟之心’子体的人！叶薇少校的战术指挥能力是方舟在未知深空生存的保障！”
他的情绪只失控了一瞬，随即迅速恢复了冰冷的理智。“‘火种’计划必须执校这是总指挥令。”
他关闭了全息界面，只留下那个无声跳动的倒计时：714:58:01。
“方舟的最终组装将在‘赫卡忒’工厂，利用我们库存的最高级别材料秘密进校萨米尔博士，你需要负责监督关键部位的建造。叶薇少校，从你的机甲部队中挑选绝对忠诚的成员，组成方舟护卫队。艾莉丝博士…你需要尽快恢复，方舟的‘心脏’需要你来激活。”
陈锋下达指令，不容置疑。
“那地球呢？月球上其他人呢？”叶薇最后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
陈锋走向会议室门口，脚步没有丝毫犹豫。
“我们会战斗到最后一刻，为了给‘火种’争取时间。这就是留下来的饶使命。”
门在他身后滑开，外面指挥中心的喧嚣涌入，又随着门的关闭而被隔绝。
会议室里只剩下三人，以及头顶那串如同诅咒般跳动的数字。
萨米尔颓然坐下，双手捂住脸。叶薇站在原地，拳头紧握，指节发白。艾莉丝则怔怔地看着陈锋消失的方向，眼中不再是惊骇，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悲伤。
他们刚刚被告知了文明的备份计划，却也亲眼见证了那个制定计划的决策者，如何在生存的压力下，一步步变成了一个他们几乎不认识的人。
“火种”或许能保存文明的数据，但那个决定抛弃几十亿同胞、将人类数字化封存的选择本身，是否已经背离了文明最核心的某些东西？
倒计时仍在继续。714:5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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