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庄园外,护卫明显比往日森严了许多,皆是气息精悍、眼神锐利的宫中侍卫,腰间佩着利刃,警惕地盯着过往的行人。
董习通报后,被拦在门外等了许久,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直到半个时辰后,才被一名侍卫引入庄园深处。
庄园内,一条径蜿蜒通向临水的敞轩,路边的草木修剪得整整齐齐,却无过多修饰。
董习跟着侍卫一路走来,只觉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威严,让他呼吸都有些不畅。
踏入敞轩,董习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宽大紫檀木榻上的嬴政。他闭目养神,脸色平静,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念珠,念珠转动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虽未睁眼,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压迫福
而赵高,则垂手站在下首一侧,神色平静,仿佛早已等候多时,他脚边放着几个打开的木箱,里面正是那些从抄家得来的精美古玩和绫罗绸叮
董习见状,心中更是笃定赵高在转移赃物,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紧张,连忙上前,对着嬴政大礼参拜:“臣董习,拜见太上皇!”
参拜完毕,他又转向赵高,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赵太师,原来您在此处,让下官好找。”
嬴政缓缓睁开眼,目光如同古井寒潭,深邃而冰冷,落在董习身上,没有话,却让董习浑身一僵,仿佛被无形的枷锁束缚住一般。
赵高微微颔首,算是回礼,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董大人匆忙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董习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有力:
“回太上皇,奉陛下旨意,查证赵太师借抄家之机贪墨府库一案!现有线索指证,赃物可能转移至此,故臣特来查勘!请太上皇明鉴,并容臣查验这些箱笼!”
他伸手指了指赵高脚边的箱子,目光灼灼,试图从嬴政眼中看到一丝松动。
嬴政依旧没有话,只是将手中的沉香木念珠轻轻放在案几上,发出轻微的“嗒”一声。这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敞轩中却格外清晰,让董习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赵高却突然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仿佛在看一个跳梁丑:
“董大人果然是恪尽职守。不过,这些东西,并非赃物,而是老夫昨日清点抄没之物时,发现有几件前朝宫廷旧物,样式珍奇,恐流落市井损毁,故而特意检出,送来请太上皇鉴赏定夺,看是否该收入内府库珍藏。
怎么,董大人连这个也要查?还是,董大人觉得,太上皇会收受赃物?”
“你!”董习被噎得一愣,脸色瞬间涨红。
他看向那些箱中之物,确实多是文玩雅物,并非直接的金银珠宝,赵高这话又抬出了“前朝旧物”“内府珍藏”的大帽子,还隐隐将了他一军,让他一时语塞。
但他不甘心就此认输,深吸一口气,强辩道:“是否前朝旧物,尚需鉴定!
纵然如此,赵太师未经请示,擅自将查抄之物带离现场,送往此处,亦属违规!何况,下官接到密报,赵太师府中私库,亦新增不少财帛,来源可疑!”
“哦?”嬴政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寒意,让董习浑身一冷,如坠冰窖,“董卿的消息,倒是灵通。比朕这老头子,知道得还快。”
董习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领。他连忙躬身,头几乎要低到胸口:
“臣……臣只是尽职察访,不敢有丝毫懈怠……”
“尽职?”嬴政打断他的话,慢慢坐直身体,那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无声弥漫开来,让敞轩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赵高抄家,是朕允他便宜行事,以补庄园用度之不足。
他所抄何人,所获何物,每日皆有简报送于朕知晓。这几件东西,”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木箱,“是朕昨日看了名录,让他今日送来瞧瞧的。
怎么,董卿是觉得,朕老了,糊涂了,连看几件东西,也要经过你御史台准许?还是觉得,赵高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贪墨,而朕会纵容包庇?”
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一样砸在董习心上,让他浑身颤抖。他这才如梦初醒,自己彻彻底底地掉进了一个坑里。赵高贪墨或许是真,但人家根本不怕查,因为最大的“靠山”就是眼前这位太上皇!自己打着皇帝的旗号来查案,无异于直接捅了太上皇的马蜂窝!
“臣……臣不敢!臣绝无此意!”董习的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臣只是奉陛下之命,循例查证,绝不敢质疑太上皇!
是臣鲁莽,是臣失察!”他的身体抖如筛糠,额头紧紧贴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嬴政一眼,心中充满了恐惧与后悔。
赵高适时上前一步,语气“恳潜,眼中却毫无同情:“太上皇息怒。董大人或许也是一心为公,只是行事急切了些,未能查明真相便贸然前来
如今误会既已澄清,这些东西确是太上皇要过目的,董大人想必也无异议了。”他这话看似求情,实则是把“误会澄清”“太上皇过目”这两件事钉死,彻底堵死了董习再查问的可能。
嬴政余怒未消,看也不看地上的董习,对赵高道:“这些东西,既送来了,就留下吧。朕瞧着,那对前朝的玉壶春瓶,还有那幅李思训的山水,尚可一观。
其余……你看着处置,填补庄园用度便是。”这话无疑是明目张胆地把部分“赃物”的处置权又交还给了赵高,既是对赵高的纵容,也是对董习的羞辱。
“臣遵旨。”赵高躬身应道,嘴角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嬴政这才好像刚看见还跪着的董习,脸上露出一丝厌烦,挥了挥手:“你还跪在这里作甚?惊了朕的鱼!滚出去!”
“是……是!臣告退!臣万死!”董习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敞轩,来时的嚣张气焰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恐惧与后怕。他的官袍被泥土弄脏,头发也散乱开来,模样狼狈不堪。
出了庄园,冰冷的寒风一吹,董习才觉得后背冰凉,早已被冷汗湿透。他回头看了一眼守卫森严的庄园大门,心中又是怨毒,又是惶恐。
怨赵高狡猾,设下如此圈套;怨自己鲁莽,没能看清局势;更怕太上皇和赵高会因此报复,而皇帝那边,自己没能完成任务,恐怕也讨不了好。
正忐忑不安地站在路边,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赵高府上的一名管事却快步追了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容:
“董大人留步。太师,今日让大人受惊了,实在过意不去。这是太师一点心意,乃是昨日抄没的一处城外田庄的地契,产出微薄,权当给大人压惊。
太师还,今日之事,纯属误会,望大人……回宫复命时,知晓该如何禀奏。”
董习看着那锦盒,只觉得它重逾千斤。接,等于承认自己错了,收下这封口费,从此便被赵高拿捏住把柄;不接,又怕彻底得罪赵高和太上皇,日后在朝中无立足之地。他的手微微颤抖,内心挣扎万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最终,他还是颤着手接过了锦盒,指尖触碰到锦盒的微凉触感,仿佛触碰到了烧红的烙铁。那管事见他收下,脸上的笑容更盛,躬身行了一礼,便转身回去了。
董习站在原地,紧紧攥着手中的锦盒,只觉得无比烫手。这哪里是什么压惊之物,分明是警告,是针,更是赤裸裸的羞辱!
他憋屈得几乎要吐血,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这一趟差事,不仅没能扳倒赵高,反而狠狠得罪了太上皇,还“被逼”收下了这笔“赔罪”的田产,坐实了自己“诬告”“鲁莽”的罪名,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里外不是人。
而敞轩内,嬴政重新拿起念珠,慢悠悠地转动着,目光不经意间瞥了赵高一眼,语气平淡却带着警告:“尾巴收拾干净些。”
赵高恭敬地躬身应道:
“老祖宗放心。董习……知道轻重。”他的嘴角噙着一丝冷冽的笑意,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董习既然收下霖契,便等于吞下了这个哑巴亏,日后自然不敢再轻易招惹他,而扶苏那边,也自有辞应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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