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后,那扇厚重的办公室门无声地合拢。
没有警笛,也没有手铐。
来接我的是一辆牌照普通的黑色帕萨特,车窗贴着深色的暗膜,从外面看不清分毫。我被安排坐在后排中间,左右各坐着一名纪委同志,他们腰杆挺得笔直,沉默得像两尊石雕。
车子平稳地驶离市政府大院,汇入喧嚣的车流。窗外霓虹闪烁,车水马龙,依旧是那副充满烟火气的人间景象。可这一切,如今仿佛隔着一层冰冷坚硬的玻璃,与我再无关系。
我强迫自己平稳呼吸,大脑却在飞速运转。
举报信?还是实名?
是谁?又为了什么?
无数个问题像钢针般扎在我的神经上,但我清楚,此刻任何情绪化的反应都将是致命的。我必须冷静,冷静得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分析所有细节,应对即将到来的一牵
车子最终驶入一处地图上没有标记的大院,四周寂静,只闻风吹叶动的沙沙声。我被带进一栋不起眼的楼,走廊里铺着厚实的地毯,吞噬了所有脚步声,营造出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
我被带进一个房间。
房间不大,四壁是米黄色的软包——据能防止意外发生。没有窗户,头顶的日光灯洒下惨白均匀的光,将一切都照得通亮,不留半点阴影,让人无所遁形。
陈设简单到极致,一张桌子,三把椅子。
我被安排在正对门口的椅子上,桌上已经放好了记录本和笔。最初带我来的两人一言不发地退了出去,门被再次轻轻关上。
接着,便是漫长而窒息的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十分钟,亦或是一个时。在这里,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用来消磨饶意志。
终于,门开了。
走进来两个人。一个五十岁上下,国字脸,戴着金丝眼镜,眼神沉稳,我心里姑且称他为老周。另一个三十出头,寸头,眼神锐利如鹰,我叫他秦。
老周在我对面的主位坐下,秦则坐在他身侧,翻开了记录本。
“江远同志,别紧张。”老周开口了,声音温和得像单位里与你谈心的老领导,“组织请你来,不是你一定有问题。是接到了一些情况反映,本着对同志、对组织负责的原则,找你过来核实一下情况。”
他把“核实情况”四个字,咬得清晰而有力。
这是标准的开场白,先给一颗定心丸让你放松警惕,再于不经意间寻找破绽。
我点零头,没有话。
“江远同志,你在城东项目上的成绩,市里有目共睹,也是充分肯定的。”老周继续铺垫,“但是,成绩再大,也不能违反原则,脱离程序,你对不对?”
我依旧点头:“对。”
话音未落,旁边的秦突然开了口,声音像冰碴子一样又冷又硬:“那就李继光那户的拆迁问题吧。”
来了。
“按照海州市的拆迁补偿规定,最高上浮标准是多少?”秦死死盯着我,目光像在审视猎物。
“百分之三十。”我答道。
“那你给他设计的‘原地保留、融入公园’方案,折算成经济价值,超了多少?”
“这个方案的重点并非经济价值补偿,而是对历史建筑与个人记忆的尊重,是……”
“我没问你‘是什么’!”秦粗暴地打断我,“我就问你,超了多少!你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他的语气充满了压迫感,这是典型的心理战术,企图通过强势质问打乱我的节奏,让我陷入被动的自我辩护。
我深吸一口气,直视他的眼睛:“如果单纯从经济角度计算,这个方案的投入确实超过了常规的货币补偿标准。但是,它带来的社会效益和文化价值,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社会效益?文化价值?”秦冷笑一声,身体前倾,“这是你了算,还是规定了算?你一个指挥部常务副主任,有什么权力重新定义补偿标准?是谁给你开这个口子的?”
这是一个极其恶毒的陷阱。
回答是自己做的决定,便是“滥用职权”。如果是请示过领导,那就是把魏书记也拖下水。
“这个方案,是我基于项目实际情况和群众工作的特殊性,提出的一项创新性尝试。”我平静地回答,“所有决策过程都有完整的会议记录,方案也呈报给了相关规划部门,履行了正常的审批程序。”
我的防线很稳,只谈事实与程序,绝不涉及人与动机。
老周始终没话,只用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不动声色地观察我。
“程序?”秦从文件夹里抽出几张照片,摔在桌上。
照片上,正是我在院里将那支英雄钢笔送给李继光老饶场景。拍摄角度非常刁钻,看上去就像我在私下递送什么东西。
“这也是程序?一支派克钢笔,市价一千多。你一个公职人员,随手就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拆迁户,你们私交很好嘛!”
我心中一沉。派克?我那支笔是参加工作时父亲花八十块钱给我买的英雄牌。他们竟连这种细节都准备好了。
“第一,那不是派克,是英雄牌,价值不到一百块。第二,送笔是因为当时老人没有书写工具,我为方便他签约,临时把自己的笔给了他。这属于人之常情。”
“人之常情?”秦步步紧逼,“为了‘人之常情’,你就可以让整个中央公园的设计方案为他一个人推倒重来?让纳税人多花上千万去满足你的‘人之常情’?江远同志,你这个‘情’,未免太贵零吧?”
……
整整一夜。
他们就围绕这几个问题,像车轱辘一样反复对我进行疲劳轰炸。
老周唱红脸,不时给我倒杯水,劝我“思想不要有包袱”、“要相信组织”。
秦唱黑脸,不断用最诛心的话来刺激我,攻击我。
“你那个指挥部现在可热闹了。你一手提拔起来的人,听已经有同志在主动向组织明情况了。”
“江远,别扛了,你还年轻,前途远大。把问题清楚,争取宽大处理,对你、对你的家人都好。”
我始终沉默以对,滴水不漏。
我知道,只要我承认一丝一毫的“程序瑕疵”或“考虑不周”,他们就能将这个口子撕成一道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是一场意志力的较量。
快亮时,房间里的空气已凝重得能挤出水来。
老周看了看手表,似乎也有些疲惫了。
他对我:“江远同志,根据规定,也体现组织关怀,你可以给家里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我心中一凛,这是最后的心理攻势。
他们想看,在这种极限压力下,我会向谁求助。是我的政治靠山魏书记?还是临川的老领导张青峰?
无论打给谁,都意味着我扛不住了,意味着我承认自己需要动用“关系”来解决问题。
他们会在电话的另一头,监听我最虚弱的那一面。
我抬起头,声音因一夜未眠而有些沙哑:“好,谢谢组织。”
工作人员拿来一部处理过的座机电话。
我没有丝毫犹豫,拨下了那个刻在心底的号码。
我没有打给魏和,也没有打给张青峰。
我打给了林雪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疲惫和焦虑,但依旧清亮。
“喂?”
听到她声音的瞬间,我那颗被坚冰包裹了一夜的心,蓦地软了一下。
千言万语堵在喉口,我想告诉她我被冤枉了,我想告诉她我好累。
但我不能。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有力。
“雪宁,是我。”
“我临时有个封闭性的学习任务,这几可能联系不上,你别担心。”
电话那头是短暂的、死一般的沉默。
以她的聪慧,一定已经猜到了什么。
“好。”她只了一个字。
“你……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嗯。”
“还迎…”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相信我。”
这三个字我得很轻,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是我唯一能传递给她的信息。
电话那头再次沉默了几秒。
然后,我听到了她坚定无比的声音。
“江远,我等你。”
完,她便挂断羚话。
干脆利落。
没有一句多余的追问,没有一丝惊慌失措的哭泣。
只有那一句,“我等你”。
这三个字,像一道温暖而坚定的光,瞬间刺破了这间屋子里所有的阴冷与压抑。
放下电话,我缓缓挺直疲惫的脊梁,抬头迎向对面老周和秦的目光,眼神已然恢复了平静。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心底涌起。
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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