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煞教探子如同被沸水浇过的蚁穴，暂时偃旗息鼓，葫芦医肆迎来了几日表面的宁静。但这宁静之下，是愈发紧绷的弦。月圆之夜渐近，三江口的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玄真子和玉笋并未因暂时的胜利而松懈。鹰嘴岩的发现与黑煞教内部的情报，像两块拼图，让他们对碧波潭的认知清晰了不少，却也带来了更多的疑问。白日里，两人轮流外出，进一步探查乱石滩等其他可能存在路径的区域，同时也在三江口的集市中，不动声色地收集着关于黑煞教柳、韩两位香主，以及碧波潭近况的零星信息。 这一日，恰是逢集，市面较往日更为热闹。玄真子化身成一个采买药材的游方郎中，在人群中穿梭。他刻意在几个售卖水系灵材和解毒丹药的摊位前停留，与摊主攀谈，言语间不着痕迹地引向碧波潭的凶险与近来是否有陌生高手出现。 “嘿，道长您可问着了，”一个卖蛇胆的老翁压低声音，“前几日，确实有几拨生面孔在潭边转悠，气息阴森得很，看着就不像好人。还跟另一伙人在滩涂上差点动起手来，后来不知怎的又散了。” 另一处，一个贩卖避水符的摊主则神秘兮兮地：“客官，最近这上好的炽阳石和破瘴丹药可紧俏了，都被人高价收走了。听啊，都跟潭里那宝贝有关……” 零碎的信息汇聚起来，印证了黑煞教内部确有摩擦，且都在为月圆之夜积极准备。同时，玄真子也敏锐地注意到，集市上多了一些看似寻常、实则气息内敛的修士，目光时不时扫过人群，像是在寻找什么。他心知肚明，这恐怕是柳香主或韩香主派出的眼线，在排查可疑之人。 另一边，玉笋则留在医肆，看似整理药材，实则心神沉入同息周，借助与玄真子的无形链接，共享着他从市井中捕捉到的气息与画面。她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冷静地分析着那些零碎情报背后的含义，并将需要注意的关键点，通过同息效应，以极其精微的意念传递给玄真子。 当玄真子在一个摊位前拿起一块炽阳石掂量时，玉笋的声音便在他心间响起：“左侧第三个摊位，那戴斗笠的妇人，气息与那日百味巷摊主有三分相似，留意。” 玄真子依言看去，果然察觉那妇人虽掩饰得好，但周身那股若有若无的、与“醋海羹”同源的药煞之气却瞒不过玉笋的远程感知。 两人一明一暗，一在外奔走，一在内策应，将同息效应运用得淋漓尽致，竟在这龙蛇混杂的三江口，织就了一张无形的信息网。 傍晚，玄真子回到医肆，带回了不少采购的物资，除了必要的探险用具，还有几包用油纸仔细包好的药材和……一袋上好的白面。 “你这是作甚？”玉笋看着那袋面粉，有些不解。修士虽未完全辟谷，但多以丹药灵果为食，鲜少接触这等凡俗谷物。 玄真子笑了笑，一边挽起袖子去院中打水，一边道：“总吃干粮也腻味，眼看就要去拼命了，临走前，做顿像样的饭食。薛前辈留下的典籍里，有种‘五味烙饼’的方子，据能调和气血，提振精神，正适合现在。” 玉笋看着他忙碌的背影，欲言又止。她虽不通厨艺，却也知这和面擀饼是极费工夫的事。然而，同息链路里传来的，却是玄真子心无旁骛的专注，以及一丝……近乎愉悦的期待？她沉默下来，走到灶边，默默引燃了柴火。 医肆狭的厨房里，很快弥漫开面粉的麦香。玄真子手法竟意外的熟练，和面、揉捏、擀平，动作行云流水。他将几种调和好的药汁分别调入不同的面团，又将一些切碎的灵草和肉干末作为馅料包裹进去。 玉笋守在灶前，控制着火候。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她清冷的脸庞，也映照着玄真子额角细微的汗珠。两人没有再多交流，只有面团摔打在案板上的“啪啪”声，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一种奇异的、带着烟火气的安宁，在这备战的前夜悄然流淌。 通过同息，玉笋能清晰地“尝”到玄真子手下那面团的软硬变化，感受到他对火候的精妙把握，甚至能分辨出他调入面团的那几种药汁的君臣佐使——宁神的茯神汁、温脉的赤阳草浆、还有一丝……她熟悉的，带着她自己佛元气息的、用于稳固心神的特殊调和剂。他竟将她的力量特性，也融入了这食物之中？ 饼在锅里烙着，两面金黄，发出“滋滋”的诱人声响，混合着麦香、药香与肉香的独特气味充盈着整个医肆。 饼熟出锅，玄真子掰开一块，递到玉笋面前：“尝尝？” 玉笋看着他被灶灰蹭了一道黑痕的脸，以及那双亮得惊饶眼睛，迟疑了一下，伸手接过。饼皮酥脆，内里软韧，入口先是纯粹的麦香，随即几种药汁调和出的复杂滋味层层展开，温和地滋养着经脉，最后是馅料的咸香与满足福更奇妙的是，一口下去，她竟通过同息，清晰地“尝”到了玄真子那边，同样咬下一口饼后，心满意足地呼出一口气的“味道”。 这已不仅仅是味觉的共享，更像是一种……心绪的共鸣。 “尚可。”玉笋垂下眼帘，轻声评价，耳根却微微发热。 玄真子嘿嘿一笑，自己也大口吃起来。 夜色渐深，两人对坐灯下，就着热茶，将剩下的烙饼分食殆尽。窗外，三江口的灯火与上的星子遥相呼应。 “明日，便是月圆了。”玄真子放下茶杯，神色郑重起来，“鹰嘴岩、乱石滩，乃至主水道，都可能成为战场。黑煞教内斗，是我们的机会，但也需防备他们暂时联手，或者……那一直未曾露面的‘韩香主’另有图谋。” 玉笋点头，指尖在桌上那张兽皮图轻轻划过：“按图索骥，鹰嘴岩的‘悬壶遗迹’是关键。若那兜帽人所言非虚，那里或许藏着避开正面冲突，直取玄蛇蜕皮，甚至……洞悉碧波潭真正秘密的途径。” 她顿了顿，感受着体内因食用烙饼而更加充盈平和的灵力，以及同息链路另一端传来的、同样沉静坚定的气息，补充道：“见机行事。” 简单的四个字，却包含了无数的可能性与决断。 玄真子看着她，忽然道：“若事不可为，保命为上。蛇蜕虽重要，不及……”他话未尽，但目光里的含义，玉笋通过同息，已了然于心。 她没有回应，只是伸手，将桌上最后一点饼屑拂入掌心，握紧。 医肆内，灯火摇曳，映照着两人沉静的脸庞。明日，便是龙潭夺宝，生死一线。但在此刻，这充斥着药香与烙饼余温的空间里，却有一种无声的力量在悄然凝聚。 那力量，源于腹中温热的食物，源于体内流转不息的同息周，更源于……某种无需言明，却已在一次次生死与共、一餐一饭中，深深扎根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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