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渊走出街角，脚步没停，右手却悄悄往袖子里缩了缩。黑气已经爬到手肘，像条活蛇贴着皮肉游走，凉得刺骨。他咧嘴哼起调，调子跑得离谱，词也乱编：“北风那个吹哟，吹得我骨头酥哟，地宫那个深哟，深得能埋锅巴哟——”
白没跟上来，他松了口气，又有点空落落的。糖块塞进它嘴里时那湿漉漉的眼神，比张萌萌的眼泪还让他心里发毛。可这趟真不能带它，地宫里头的东西，连他自己都没把握扛得住。
玉佩在怀里微微发烫，像块烧红的炭。他掏出来一看，原本温润的白玉现在透着层暗光，指针似的直指北边。他掂拎，自言自语：“老伙计，你要是敢指错路，我就把你挂白脖子上当铃铛。”
雪原越走越荒，风卷着雪粒子抽在脸上，生疼。他裹紧道袍，嘴里歌谣没停，调子越跑越远，词也越编越离谱：“清风师父哟，您留的路标可别是歪的哟，徒弟我腿短哟，摔一跤得啃三斤雪哟——”
脚下一滑，真摔了个屁股墩。他龇牙咧嘴爬起来，拍拍灰，抬头就看见前方冰壁裂开一道缝，黑黢黢的像张大嘴。玉佩猛地一震，光都亮了几分。
“到了？”他揉着屁股凑过去，眯眼往缝里瞅。冰壁内侧，一道浅浅的刻痕斜斜划过，边缘泛着极淡的青光，像被什么利器匆匆带过留下的印子。
他伸手去碰，指尖刚触到冰面，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扎进脑子，眼前一黑差点跪下。他晃了晃脑袋，咬牙站稳，咧嘴笑出声：“好家伙，师父您这导航还带震动提醒？挺时髦啊。”
他顺着刻痕方向往前挪，每踩一步，脑子里那根针就狠狠扎一下。冷汗混着雪水往下淌，他哼歌的调子都抖了，词倒没忘：“一步一哆嗦哟，魂儿快出窍哟，师父您轻点哟，留我半条命吃锅巴哟——”
刻痕断断续续，有时隐在冰棱后，有时藏在积雪下。他走得磕磕绊绊，全靠玉佩那点微光和脑子里那股不要命的劲儿撑着。黑气趁机往上爬，手腕、臂，凉意越来越重，像有只手攥着他骨头往冰窟窿里拽。
身后远处，一道模糊的黑影贴着雪坡缓缓移动，袍角扫过积雪，没留下半点痕迹。黑袍长老眯着眼，盯着前方那个哼着荒腔走板调的身影，嘴角扯出一丝冷笑。他不急，猎物跑得越欢，血流得越快，死得才越干净。
林子渊没回头，也没停下。他摸到又一道剑痕，这次更深些，青光也更亮。他喘着粗气蹲下，手指抹过冰面，刺痛感比之前更猛，眼前金星乱冒。他甩甩头，对着空气嚷嚷：“师父！下次刻深点行不行？省得我找得这么费劲！还有这震动模式能关不？再震下去我脑浆都要摇匀了！”
没人应他。只有风卷着雪，呜呜地灌进冰缝里。
他撑着膝盖站起来，继续往前蹭。玉佩的光越来越急，像催命符。前方冰壁豁然开朗，露出个黑黝黝的洞口，寒气扑面，带着股陈年的土腥味。洞口上方，最后一道剑痕深深切入冰岩，青光流转，末端直直指向洞内深处一级陡峭的石阶。
石阶看着普通，可林子渊盯着那剑痕末端，后背突然一凉。他想起丹炉底下压着的那张破纸，上面鬼画符似的写了句“焚心阶上火炼骨”。当时他还当是清风老头喝多了写的醉话，顺手拿来垫了桌脚。
现在这剑痕，偏偏就指着这台阶。
他站在洞口，没立刻进去。黑气已经漫过手肘，臂一片麻木。他低头看了看，又抬头望望那幽深的洞口和指向石阶的剑痕，忽然嘿嘿笑了两声，声音干涩：“行啊师父，玩这么大？闭环是吧？赌我敢不敢往下跳？”
他没犹豫，抬脚就往洞里迈。冷风从洞里涌出来，卷着他的衣袍往后扯，像无数只手想把他拽回去。他哼着那首破歌谣，一步踏上邻一级石阶。
脚底刚沾上石头，一股灼热猛地从脚心窜上来，直冲灵盖。那感觉不像火烤，倒像有人把烧红的铁钎子直接捅进了他骨头缝里。他浑身一僵，歌谣卡在喉咙里，脸瞬间白得像洞外的雪。
他没退，反而又往前踏了一步。第二级台阶，灼热感更烈，像有团火在他血管里炸开。黑气在手臂上疯狂扭动，似乎也被这热力逼得躁动不安。
“来劲了是吧？”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额头青筋暴起，硬撑着又迈上第三级。每一步落下，骨头缝里的火就烧得更旺，神魂像被放在滚油里煎，疼得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里衣。
他咧着嘴，笑容扭曲，声音抖得不成调，可那荒腔走板的调子又响起来了，断断续续，嘶哑难听：“焚心阶哟……火炼骨哟……师父您这锅巴……烤得真够味儿哟……”
洞外，黑袍长老的身影悄然浮现在洞口阴影处。他看着那个在石阶上摇摇晃晃、哼着怪歌的身影，听着那不成调的嘶吼，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这子……疯了？还是……另有所恃？
林子渊没管身后有没有人看。他眼里只有向上的台阶，和手臂上那越来越沉、越来越凉的黑气。灼热烧着骨头，阴寒冻着血肉，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撕扯。他哼着歌，一步，又一步，像个醉汉，又像个赴死的傻子，朝着石阶尽头那片更深的黑暗，踉跄着，走了上去。
歌声在狭窄的洞穴里回荡，破碎，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执拗。黑袍长老站在洞口，听着那越来越远、越来越弱的调子，第一次，没急着跟进去。他总觉得，这盘棋，好像有哪里不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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