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基地的气氛，因“红渊”的存在而降至冰点。那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如同实质般的毁灭威压，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猎隼组的狼狈撤回，更是给这压抑添上了血腥的注脚。伤员被紧急送医，虽无减员，但人人带伤，士气不可避免地被那超越认知的怪物所挫。
指挥中心内，顾琛静坐在主位，面前光屏上反复播放着“红渊”苏醒、咆哮、以及最后被幽蓝晶体强行控制的影像。他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片深沉的冷寂，仿佛暴风雪来临前冻结的湖面。背后的伤口在药物和自身顽强恢复力下已不再剧烈疼痛，但一种更深沉的疲惫感，源自精神层面的重压，正悄然蔓延。可他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动摇。
“数据分析结果。”他开口，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清弦的影像被接入主屏幕，他依旧在工作间，脸色比之前更显苍白，显然高强度的计算和远程干扰消耗巨大。但他眼神依旧清明锐利，如同经过打磨的寒冰。
“三个关键信息。”沈清弦没有任何赘言，直接调出数据模型，“第一，红渊的生命能量层级初步估算，约为利维坦的一点八至二点三倍，其生物装甲对现有常规及能量武器抗性极高，物理摧毁难度极大。”
“第二，其额心控制晶体能量结构稳定，与灰雀之前使用的技术同源，但能级和复杂程度远超。强行攻击晶体，极有可能引发能量殉爆，后果不堪设想。”
“第三，也是唯一可能的突破口，”他放大了一段能量波形图，上面显示着红渊自身狂暴的暗红能量与晶体幽蓝控制能量交汇处，存在着持续不断、极其细微的排斥和涟漪，“控制并非完美。红渊本身具备极强的野性和反抗意识，晶体能量在压制其本能时，会产生周期性波动。在波动峰值，控制会出现约零点零五至零点一秒的延迟和弱化。”
零点零五秒！对于一个如此庞大的怪物，这短暂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间隙！
指挥中心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这算什么突破口？
顾琛的目光却死死锁定了那段波形图，瞳孔深处仿佛有幽焰燃起。对于普通人，零点零五秒转瞬即逝，但对于顶级的战士，对于某些特殊的武器，这刹那的间隙，就是生死之分！
“足够了。”顾琛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道，瞬间压下了所有的质疑。“我们需要一件武器。一件能在零点零五秒内，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波动，穿透红渊的防御，并对其核心造成‘有效’打击的武器。”
他看向基地的首席武器专家，一位头发花白、眼神却异常锐利的老者：“吴工，基地库存，或者理论上，存在这种东西吗？”
吴工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快速调阅着数据库：“顾总，现有库存中，单兵武器威力最大的‘熔钳射线枪，需要至少零点三秒的持续照射才能熔穿等效装甲，时间不够。重型能量炮威力足够，但准备和瞄准时间过长，且无法保证精准抓住那零点零五秒的窗口。”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理论上……如果不计能源消耗和材料损耗，或许可以尝试将‘熔钳技术极致压缩，制造一种‘单次脉冲式超聚焦能量钉刺’。但这就需要……”
“需要什么？”顾琛追问。
“需要一种能瞬间承受并引导超高压能量的‘媒介’，以及一个能在那极短时间内，完成能量压缩、激发、并确保精准度的‘发射核心’。”吴工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主屏幕上沈清弦的影像，“尤其是发射核心的计算和控制精度，已经超出了现有自动化系统的极限……”
话未尽，但意思已然明了。
顾琛的目光也转向沈清弦。
沈清弦与他对视，瞬间明白了那未竟之言。他沉默了片刻，并非犹豫，而是在进行某种评估。然后，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我可以作为‘发射核心’。”
“不行！”周岭第一个反对，“沈先生，你的身体……”
“这是唯一可能在理论上实现的方式。”沈清弦打断他，目光依旧看着顾琛，“我的大脑处理速度，可以匹配那零点零五秒的窗口。我的精神力，可以作为最精密的引导线。但，‘能量钉刺’的实体部分，需要能在瞬间突破红渊防御，并携带足够破坏其生物核心的‘弹头’。”
顾琛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冷静与决绝，心中那股因无力感而升起的暴戾，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将最危险、最核心的一环，交给了自己，而自己，也必须为他提供最锋利的“箭矢”。
“弹头的问题，我来解决。”顾琛站起身，他背后的肌肉因这个动作而微微绷紧，但他站得稳如磐石。“吴工，立刻着手‘能量钉刺’发射器的设计与制造，清弦会提供所有必要的计算支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终落在周岭身上：“周岭，挑选基地内所有状态最佳的战斗人员，组成‘断券队。你们的任务，不是正面抗衡红渊，而是在最终行动时，不惜一切代价，为‘弑神弩’的发射，创造那零点零五秒的机会！”
“是！”周岭肃然领命，眼中重新燃起战意。
命令下达，整个基地如同上紧发条的钟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起来。吴工带领技术团队彻夜不眠，开始攻克“能量钉刺”的技术难关；周岭开始筛选队员，进行极限环境下的战术推演；后勤部门开始清点所有可能用上的珍稀材料和能源。
而顾琛，则独自回到了自己的休息室。他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走到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金属保险柜前。这并非基地的标配，而是他私人带来的东西。
他输入一串极其复杂的密码，又通过了虹膜和基因验证。保险柜无声滑开，里面没有文件，没有珠宝，只静静地躺着一个巴掌大、通体漆黑、表面流动着暗哑金属光泽的盒子。
他拿起盒子，触手冰凉沉重。打开盒盖，里面衬着深蓝色的鹅绒，上面固定着三枚……指甲盖大、形状不规则、散发着微弱七彩光晕的晶体碎片。
这是顾氏家族传承数代、从未对外公开过的秘密珍藏——“星骸”。传这是陨星核心在极端条件下形成的物质，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奇异能量，其物理特性至今无法被完全解析，已知的用途之一，就是无与伦比的……穿透性和能量亲和性。
这是他为自己，或者，为顾氏留下的最终底牌之一。原本或许是用在更宏大的棋盘上，但现在……
他捻起一枚“星骸”碎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既温和又狂暴的力量。用这个作为“弹头”，或许真的能撕开红渊的防御。
但，这也意味着，他将这最终的底牌，押注在了沈清弦的身上，押注在了那理论上存在的、只有零点零五秒的机会上。
是一场豪赌。
他将碎片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刺激着皮肤。他走到窗边（虽然是模拟窗外景象的屏幕），看着外面“运斜的基地灯火，眼神幽深。
“灰雀，你造出了神……”
顾琛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悍厉的弧度。
“那我就用人间的兵器……”
“……把你从神座上，拽下来！”
他转身，大步走向门口。休息室的门在他身后合上，将那枚蕴含着未知力量的“星骸”碎片，与他眼中燃烧的决绝，一同锁在了门内。
弑神之弩，开始铸造。
而弩箭的锋镝，已然就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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